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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的告别:你们在天堂里浇花吗？

BJ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4
文章: 2529

经验值: 0

标题: 非典型的告别:你们在天堂里浇花吗？ (747 reads) 时间: 2003-5-11 周日, 下午4:10

作者：BJ 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昨天难得瞄了一下影剧版---邓丽君走了八年了，群星拟.....

得知邓丽君走的消息，那时我正在一家VCD出租店....跟老板闲侃着。

电视新闻出现这消息时，相当意外，心中有无限的惋惜，我不是小邓的歌迷，说实话我没有太多的伤感。但此时报纸出现 <邓丽君走了八年了 >这几个字却在心中激起不小的涟漪。

因为小邓是在母亲节前夕走的，因为我的叔叔，也是那一年突然走的，还有一位老神父，荷兰籍89岁的老神父，也是那阵子悄悄地离去。

叔叔走的时候，虚岁才四十九。长得很高很帅，他是姑丈的亲弟弟，但跟他似乎更亲些。

姑丈很重视长幼伦理，对他我总是相当敬畏，因为望之俨然，所以就不敢太亲近了；

而这位叔叔不一样，会跟我们开玩笑闲话家常，晚上常到家里泡茶聊天，感觉很亲；而他就住在我家附近，从我二楼的房间，隔着妈妈的园子，透过椰子树梢，正对着的便是叔叔的家。他的家四周种着高大的南洋杉，像是一株株浪漫的圣诞树。

夏日的一个早上，姑妈突然哭着到我家，说他的小叔可能就要<回家>了。我跟妈妈乍听相当惊惧，因为叔叔是父执辈中最年轻的了，而且也不曾生病，怎会有这样的事？

姑妈说前一天夜里大雷雨，叔叔在自家的渔温(土部)，突然七孔流血，自己打电话向姑丈求救，所以夜里就被送到医院急诊，只是这时医生已放弃急救，情况很不乐观。姑妈来是希望我家能帮忙婶婶布置灵堂.....

回想前一晚的大雷雨，试着想像那时叔叔卧倒在血泊中求援的情景，喔，我真的无法想像，我充满恐惧...怎可能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这样以撼人的方式告别？

那一天大家的心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有时传来一线希望，大伙充满感激，但就在希望与绝望中拔河，那一天的午后，他还是告别了我们，往他相信的西方极乐世界，我口中的天堂去了，而迄今我依然不知他因何往生。

不知为何，从小我对台湾人传统的丧礼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加上叔叔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大雷雨中走的，那一阵子我的心脏毛病终于又犯了，我的房间对着叔叔家的客厅，夜里小灯亮着，我知道叔叔躺在那里。我无法入睡，之后，每天的诵经声更加据心中的害怕，因此叔叔的最后的一程，我没敢去送他。害怕之外，不愿接受他已离去的事实吧？

好长的时间，我不敢望向他家，因为我总会想起那一幕......，还有我很怕大雷雨，原本就胆小，加上会有伤心的联想。

这是小邓离去那一年夏天的事。

不久，同一年得夏日里，有一天我牵挂着临镇一位荷兰籍的老神父，跟堂姐一起去探望他---我喜欢带我的朋友去认识我的朋友。

但教会的人告诉我，五月的时候老神父就安息主怀了，那时我满怀遗憾，怅然若失。

其实认识他是偶然，成了忘年交，更是忧喜参半。

那是他走后的前一年，春假结束回台北。和煦的四月，风徐徐地吹着，在车子上高速公路前的一个小站，候车的人不多。基本上清明时节，中山高塞车是必然，有一年最痛苦的经验是四个小时的车程，塞到台北竟花了11个半小时，自此我很少在这样的时节选搭国光号巴士。是上帝的美意吧，等着等着，有位很慈祥的老先生竟跟我说话，那时我还没注意到这是外籍人士。

他说，路上车不少？！

我理解他的意思，我说:是阿，你的意思是会塞车?

他同意地点点头。

不久车子来了，上车发现他应该是我的邻座。但因还有一些空位，加上他是老先生比较壮硕，于是我便换到走道另一排的座位，他可以坐得更舒适些。

我们的座位在最前面，安顿好之后，老先生拿起瑞士刀削他的水果慢慢地吃，那天的司机是位本省籍的先生，我难得遇见的好司机，他发现老先生慢条斯理地吃水果，便以台语跟车掌小姐(现在没有车掌小姐了)说，你快倒杯水给老人家，以免他噎着了，他年纪大了，....然后又笑一笑说:也不知他听懂不懂台语？说不定他听有(懂)....

言下之意，老先生可能听懂他跟车掌小姐的对话。

这时外国老先生突然用台语说:我听有啦!!引得大家哈哈笑。

这一幕我觉得很温馨，很美的人情，加上中山高两旁由南到北，木绵及羊蹄甲恣意地燃烧，尤其是羊蹄甲粉嫩粉嫩，真的是春光烂漫人间，无须殷勤问讯，春天就在窗外，也在这车里。因此一路上我欣赏着风景，心情愉悦，似乎没啥塞车，很顺利就回到台北了。

一下高速公路我就下车，没想到那老先生也同一站下车，他行动缓慢，这时我才意识到他的老迈。下了车我好意问他去哪里，他说要到淡水，要打车。我怕他被骗，告诉他最好过马路打车方向才对，以免司机欺外藉故绕道。他很缓慢地告诉我，他走不了那么远，....于是，我帮他叫了车，还跟司机讲好他的目的地，这司机也是位阿伯，见我热心问我去哪儿 ? 我说了地点，他说顺路，要我一起上车。

于是上了车便跟老先生聊聊，这时我才知他是神职人员---难怪他的国台语都不错，难怪那么地安详平和。老先生开始告诉我他的传教生涯，他到过中国大陆，之后才来到台湾，先是东北部的宜兰，之后便一直在我家乡附近的小镇，二十多年了。然后他很高兴地拿出他的居留证让我看，他民前几年出生，中文名字是和振华。

很快我到了，我要付钱，他及司机都不让我付，说我帮助老人家，顺道送我是应该的。总之这是生命中很美好的一天。

八个月过去了....，那年的耶诞不知为何，心中有个想法，想写张卡片给老神父，想到他奉献他的一生给我的同胞很不容易，我要谢谢他。没多久我很意外收到一张圣诞卡---很娟秀细致的笔迹。原来是和神父，他很热情地回复，说当然记得我这位小朋友，希望我回家时能去看看他。

过年时我终于如愿去看了他，送了他许多大苹果还有家里的鱼。他很高兴，说会让教会的人将苹果做成果酱，我压根忽略他年纪大牙齿可能不好的事。他很高兴跟我聊，说他的家人兄弟，好几位也都是神职人员，但都不在了；说他其他的小朋友，那些可爱的教友。后来他要我帮他擦药，他牙龈发炎痛很久了。我才知他看病很辛苦，他得一个人自己搭车到高雄市属于天主教的特属医院拿药，我心疼他老迈有病仍得如此，但他不以为然，觉得一切还好，此时我只得佩服他的坚强独立，也许心中有上帝，他永远那么慈祥平和。

后来我跟弟弟商量，去买了椰子汁---这是治牙痛最好的良药，清凉退火；一回我学姊到我家，夜里犯牙疼，家里正好有种椰子，她本不敢喝，但痛得不得了，只好勉为其难试了试，椰子汁没辜负我们的期望，从此学姊也敢喝椰子水了，所以椰子治牙痛我是相当有信心的。

老神父跟学姊一样不敢喝---因为看起来跟水没啥两样。不过第二次我再去看他，他竟主动要求我帮他再买几瓶椰子水，可见疗效神奇…。

我接受老神父的安排去望弥撒，因为我虽住过天主教会的宿舍却不曾望过弥撒，神父要我来，同时听听菲律宾人唱诗，他特别偷偷告诉我菲律宾人唱诗相当悦耳。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神父，那时我曾跟弟弟说该带相机跟神父合影留念的，弟弟安慰我说下回吧。我心理有些忧心，因为他毕竟年纪太大了。想不到这样的忧心已然是事实，夏天我再去时他已安息主怀了。

我一直想带着花，最好是玛格丽特去看看他，但如今八年了，竟始终未能成行。那天看报纸，童颜童语，小朋友很天真地说，下雨是住在天堂的爷爷在浇花。

我想我的叔叔及和神父大概也在他们的天堂里浇花，俯视守护着他们挚爱的人们吧！

谨以此文纪念我移居天堂的亲友。2003.5.11

作者：BJ 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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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格挺好！ -- 大汉子 - (142 Byte) 2003-5-11 周日, 下午11:00 (248 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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