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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北京的好文章，非读不可──【张耀杰】李慎之先生的两篇文章

洪哲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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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来自北京的好文章，非读不可──【张耀杰】李慎之先生的两篇文章 (462 reads) 时间: 2003-4-28 周一, 上午12:11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张耀杰】李慎之先生的两篇文章

身为居留北京的边缘文化人，我对曾经当过体制内高官的李慎之先生

只有神往敬仰之情、而无结识过从之幸。从网上得知李先生于2003年

4月22日去世，禁不住为中国社会继吴祖光先生之后又失去一位有良

知的、难能可贵的文化人而感到悲哀。

§§《风雨苍黄五十年》的惊人独语

2000年第一次见到丁东先生的时候，他给我谈得最多的就是南王北李

的话题。对于一直有书刊热炒的“南王”王元化，我当时刚刚看过他

为一位戏曲博士生写出的、似是而非的评语，连此前仅有的一点好感

也因此丧失。对于“北李”李慎之，除了对于名字有点印象之外，我

几乎是一无所知。丁东先生解释说，因为李先生处境不太好，所发表

的东西也相对较少；好在他写一篇是一篇，而且大多是替别人出版的

新书写出的极有份量的长篇序文。回到家里，我尝试着上网搜索了一

下，查到李先生写于1999年10月1日的《风雨苍黄五十年——国庆夜

独语》，从中读到了中国大陆文化人从来不敢公开发表的常识性议论

——

关于江泽民所主导的国庆50周年庆典，李先生写道：“庆典的标语是

彩车所展示的，电视上与报纸上所宣扬的，这50年是从胜利走向胜

利，整个历史是伟大、光荣、正确的历史。许多最重要的事情都被掩

盖了，埋藏了。”“其中有一个贯通的东西，有一个规律，那就是阿

克勋爵所说的‘权力使人腐败，而绝对的权力绝对使人腐败’。”

关于1989年的“6．4”事件，李先生写道：“邓小平冲破毛独裁而确

立开放改革的路线确实立下了历史性的功绩，然而他在10年前调动部

队镇压学生是无可饶恕的罪过。我清楚地记得‘6．4’刚过，40年来

一直是中国的老朋友的（日本）井上靖发来电报说：‘镇压自己的人

民的政府是不能称为人民政府的，开枪射杀赤手空拳的学生的军队是

不能称为人民军队的。”“遍及世界的谴责者还不能理解中国人民更

深沉的痛苦：‘6．4’的坦克不但射杀了弄不清有多少老百姓的生

命，同时还压杀了刚刚破土而出的中国人民觉悟的嫩芽。历来‘以天

下为己任’的中国知识份子从此几乎销声匿迹了。”

关于法轮功事件，李先生写道：“今年上半年发生的‘法轮功事件’

既说明了科学精神在中国还远未养成，也说明了民主也没有在中国出

现。处理法轮功的手段用的完全是毛主义的老一套。我完全不信法轮

功的那一套，但是我坚决反对对法轮功的镇压。我知道同我的想法一

样的人是很多的。然而在各种各样的舆论工具中都听不到他们的声

音。仅这一点，就可以说明民主和法治在中国是怎么一回事了。”

关于中国的政治前途和政治文明，李先生写道：“我注意到了江泽民

现在也喜欢引用孙中山的话：‘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

之者亡。’问题在于要看什么是世界潮流：全球化是世界潮流，市场

经济是世界潮流，民主政治是世界潮流，提高人权是世界潮流，顺之

者昌，逆之者亡。”“有一个中国人自己立下的榜样，蒋经国就是在

国民党垄断政权60年之后开放报禁与党禁的。10年过去，国民党垮了

吗？没有。……毛泽东早在《论人民民主专政》里已经预告了共产党

的灭亡。在全世界现代化的浪潮冲击下，中国要开放报禁、党禁是必

然的，不可阻挡的。能够吃准火候，抓住时机，顺乎大势，与时推

移，就是中国传统中所谓‘圣之时者也’。”

李先生的这篇文章之所以能够惊心动魄，并不在于它如何艰深难懂，

而在于它仅仅是被专制机器极力掩盖和抹杀的普世性的人类常识。在

当时的形势下，要说出这样的普世性的人类常识，是需要视死如归的

大气魄的。我这个小人物无论如何也没有这种胆量。在我看来，江泽

民即使没有认真看过这篇文章，也应该略有所知。专靠监督别人的思

想升官发财的情治人员无处不在，他们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出卖别人

的告密机会的。只可惜口口声声要与时俱进的江泽民，根本没有表现

出一丝一毫与时俱进的诚意和智慧。新一代的胡锦涛、温家宝和曾庆

红，迄今为止也丝毫没有表现出要以蒋经国为政治榜样的任何迹象。

中国社会一代又一代核心的强权专制和极权独裁，似乎只能靠着新一

轮的暴力革命和外力干涉来彻底摧毁和完全清除。

§§李慎之的政治公案与自由异议

继《风雨苍黄五十年——国庆夜独语》之后，我又在1998年9月由中

央编译出版社出版的《我亲历过的政治运动》一书中，读到李慎之先

生的一篇回忆文章《一段公案的由来》。李先生所说的公案，与被奉

为大救星的毛泽东直接相关。《毛泽东选集》第5卷所收录的1956年

11月15日在中共8届2中全会上的讲话中“有几位司局长一级的知识份

子，主张要大民主，说小民主不过瘾……”一番话，就是针对李先生

的：“当毛主席看到波匈大乱而派秘书林克到新华社来向王飞和我征

求意见的时候，我们就大谈苏联东欧出问题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没有在

革命胜利后建立起一个民主的制度。……‘大民主和小民主’的话就

是我讲得忘乎所以时的临时发明。但是我确实没有说过‘小民主不过

瘾要搞大民主’的话，我的原话是说‘我们的大民主太少，小民主太

多’……”

李先生畅所欲言的一句话，经过毛泽东上纲上线的改写，很快便在上

行下效的反右派运动中演变成为弥天大罪：“在我被划为右派以后，

有些人就传言我是‘钦犯’，是毛主席亲自定的右派。这是极大的误

解。毛主席是以大手笔写大文章的人，不会把区区一个李慎之放在心

上。”

李先生自称是“末代延安人，没有经历过整风、审干、抢救这样一些

运动，政治上是极其幼稚的”。他的成熟与智慧，是在遭受摧毁性打

击之后才逐渐磨练出来的慢功夫：“就是在被划为右派份子以后，我

也还是椎心泣血日思夜想怎么改造自己，使自己能跟得上毛主席的思

想。当然，我也得承认，后来对他老人家的思想也慢慢滋生了怀疑以

至异议，但是那是到1959年在农村经过两年改造看到‘大跃进’失

败，开始有人饿死以后的事情了。”身为反右派运动的过来人，李先

生以异议者的眼光所发现的历史事实，既触目惊心又耐人寻味：“在

2中全会的讲话中，他老人家只有一次提到‘预先出告示，到期（明

年）进行整风，不是不教而诛，这是一种小民主的方法。’现在看

来，毛主席早在发动反右派斗争前半年已经发出警告了，而且说得相

当明白，然而就我观察所及，全国人民（包括党的干部在内）注意到

这一点的人实在太少了。”

与这段话相印证，《风雨苍黄五十年》中另有“‘革命吃掉自己的儿

女’这条残酷的真理居然应验到了我身上！”的说法。对于政教合一

的神圣不可抗拒的国家机器和专制合力对于中国人种的绝对扭曲和残

酷毁灭，与李先生经历相仿的顾准先生，在《从理想主义到经验主

义》一书中曾经有过更加透辟的揭发说明：“罗马法权传统，国家是

建立在公民权利基础之上的。个人权利，在理论是受到法律保障的，

国家不得随便加以侵犯。固然，这不过是纸面上的保障，然而纸面上

的保障也是世世代代斗争结果的记录，可惜，在中国，在皇帝面前，

宰相也可以廷杖，等而下之，什么‘权利’也谈不上，所以，马克思

讥讽中国是普遍奴隶制。”

在刚刚出版的《影剧之王田汉──爱国唯美的浪漫人生》一书中，我

所得出的关于中国的“普遍奴隶制”的结论是这样的：与西方社会相

比，中国社会并不缺乏中产阶级或中间势力，所缺乏的只是代表大多

数中产阶级和中间人士的公共立场、公平平台和公共文化，以及由此

而来的公理面前人人平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和制度面前人人平等的

普世性的公共道义、公共法律、公共制度和公民意识。打从有文字记

载开始，《诗经．大雅．北山》中所歌颂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是一种化天下之公为一人之私、化一人之

私为天下之公的天人合一加政教合一的极端思维和极权专制。孔子在

《论语》中所提倡的“仁者爱人”、“和为贵”的“中庸之道”，并

没有发展成为人人平等的公共文化和公民意识；他自己反而从一开始

就毫不含糊地站在维护皇权专制的强理强权立场上，以“克己复礼”

的神圣名义充当起神道设教的教主角色。儒教道学与专制强权之间更

进一步的相互利用，必然是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之类化天下之公为一

人之私、化一人之私为天下之公的绝对天理和极权专制，连同由此而

来的“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以至于“存天理灭人欲”的极端教

条，根深蒂固地深入人心。有史以来的中国社会和中国文化的非人道

和反人道的根本症结和精神癌症就在于此。反过来说，只要中国社会

能够象欧美先进国家那样确立和实现公理面前人人平等、法律面前人

人平等和制度面前人人平等的普世性的公共道义、公共法律、公共制

度和公民意识，化天下之公为一人之私、化一人之私为天下之公的绝

对天理和极权专制，就会彻底丧失其存在的价值和理由，代之而来的

正是马克思所说的“唯一实际可能的解放是从宣布人本身是人的最高

本质这个理论出发的解放。”建立在“人本身是人的最高本质”的人

道主义本体论前提上的现代社会制度，才是有效化解中国传统的化天

下之公为一人之私、化一人之私为天下之公的神圣独裁和绝对专制的

唯一途径。

单从学术追求和学术良知上说，自从看到《风雨苍黄五十年》之后，

我一直从内心深处把自己当作李慎之先生的追随者。象我这样没有拜

过门墙的李先生的追随者，在中国大陆应该还有许多。我由此相信：

李先生的学术追求和学术良知，终究会有发场光大和结出果实的那一

天！

〔转载自《民主论坛》；http://asiademo.org/gb〕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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