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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八日》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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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一月八日》随笔 (369 reads) 时间: 2001-12-18 周二, 下午8:49

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一月八日》随笔

·奕豹·

男儿有泪不轻弹。

中学毕业后，不算眼红鼻子酸，泪流满襟的有过那么几次。

第一次的泪给了外长陈毅。那是在赣北山区的清晨，有线广播传来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讣

告，当那闻所未闻的哀乐顺着寒风掺着薄雾和着回声缓缓地沿山谷流向远方，冻得发红的脸

颊上两行发烫的热流在淌。

第二次是自己哭自己，可现眼现大了。那时爱本子、笔随身带，伙伴们老笑话我记“变天账

”，加上又天南海北地与哥们书信来往，以至在党支部讨论发展对象时，我的入党联系人参

了我一本，说我有“胡风份子”嫌疑。会后朋友不无遗憾地把消息ＰＡＳＳ给了我。我一秒

钟都忍不住，冲回宿舍，逮住那位扬手就是一巴掌，嘴发抖，话一句说不出，眼泪却“哗”

地下来了。

七六年一月九日在闵行工农医院听到讣告时，倒是没有流泪，只是看了一下表，在本子上记

下“晨六点十四分”，随后走神了很久很久。十五日在饭厅开追悼会，身边的内科带教医生

、脱帽右派严凌石悲哀的泣不成声，我终于忍不住，视野跟着一片模糊。

二十年过去了。

总理那捧骨灰早已被长风、被飞尘、被绵雨、被波涛稀释得无影无踪。但如果问我，在那一

代人中最喜欢谁？那还是总理。在与我一起涉过文革岁月的伙伴心中，总理是专用名称，专

利期无限。看到有人把后来的华总理赵总理李总理也报导成“我们的总理”，总要小家子气

兮兮地与人家过不去，谗媚、王八蛋、ＳＨＩＴ……，逮着什么骂什么。

我喜欢总理，佩服他那敏锐的思维、潇洒的风度和雄辩的口才。

我有时会神游万隆会议：在伊拉克代表贾马克挑头发难后，反华反共的发言一个接着一个。

……总理沉着地走上主席台作即席发言，“中国代表团是来求团结而不是来吵架的。我们共

产党人从不讳言我们相信共产主义和认为社会主义制度是好的。但是在这个会议上，用不着

来宣传个人的思想意识和各国的政治制度，……中国代表团是来求同而不是来立异的。……

从解除殖民主义痛苦和灾难中找共同基础，我们就很容易互相了解和尊重、互相同情和支持

，而不是互相疑虑和恐惧、互相排斥和对立……”。稀疏的掌声，越来越多的掌声，掌声雷

动，大会主席尼赫鲁激动地与总理热烈拥抱。

我们的李总理实在是生不逢时，或者说命运对他太不公平。不去说照本念书还非把中英香港

争执读成是“责任在中方”，换个口齿灵利的也没戏。要想出风头，得有耐心，得等到下一

世纪，等到那时的人们不知道还有个总理，有那么多人冒着严寒，深夜在长安街为他送行；

有那么多人拚着性命，清明在天安门为他祭奠；又有那么多自以为泪不轻弹的却禁不住泪珠

成串地流。

朋友说总理阴柔，“女儿”说总理象妈。统统都是不得要领的扯淡。

阴柔有那么大海量？你妈有那样豪爽？笑谈中总理小试牛刀，号称“五虎上将”之一虎、南

京部队“四大喝”之魁首的许世友就醉成泥一滩。志愿军凯旋回国，在北京饭店庆功，那几

十桌几百名代表，总理风度翩翩举杯祝酒，那茅台硬是一轮轮干过去。建国２５周年，人大

会堂国庆招待会，那一千多双眼睛紧张的聚焦在主席台左侧，当总理缓步出现在人们面前时

，那经久不息雷鸣般的掌声在经过个人崇拜狂热的文革后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很多年之后

欣赏一首新歌，当男声部伴唱出“你是国魂是军魂，你是中华的铁骨钢梁”，意识流不知不

觉地回到了７４年９月３０日的那个场景。

总理待人接物不象毛泽东。不了解毛的把毛当大救星当红太阳，了解毛的一个个敬鬼神而远

之。总设计师当年是装聋卖傻躲得远远的，但也可怜，躲过了６６年却难躲７６年。要不是

毛泽东“去”得是时候，以及那四个不中用的太窝囊，谁敢为我们小平同志看风水。

总理为人和蔼，不去说革命路线一边的同志，就是在历次路线斗争中那帮反面教员里，也没

听说有把总理当仇人的。但总理有他的威严，哪怕在那些提着脑袋从井岗山打进北京城的强

兵悍将之中。

５９年总理在北京机场为西哈努克送行，飞机三点起飞。在先农坛中国足球队对印尼队的出

线赛也三点开球。那批陪同送行的军人们按耐不住，专机舱门刚关上，罗瑞卿刘亚楼相视一

笑，抽身开溜。有参谋总长空军司令带头，将军们跟着全线撤退。但没走多远，全被堵回了

停机坪。等到飞机绕场三周远去，并与各国使节一一握手道别，总理这才转向‘伟大长城’

：“学过步兵条例没有？！”那一片黄的白的蓝的将星闪闪的将校呢制服‘刷’地挺正起来

。“步兵条例里哪条规定，总理没有走，你们就可以走了？你们当将军的能这样？在部队里

，首长没有走，下面全走了，行吗？”一片寂静，没人吱声。

总理的威严不仅仅因为他的才智和功勋，而且建立在他圣人般的操行之上。一个大将出了一

点“出格的事”，被传到西华厅，这边总理一声掌击书案，对面那‘十大元帅十大将’中的

一将，竟脚骨发软支撑不住，瘫倒在沙发里（陈赓？粟裕？谭政？黄克诚？罗瑞卿？肖劲光

？许光达？张达志？王树生？国内的文献作者就是显得不喑人事，无论你想吊吊读者的胃口

，或者是保保人家的名誉，唯一的结果是那剩下的九个跟着一起背黑锅）。

总理不是完人，但他在五大书记（毛朱刘周任）或七大领袖（毛刘周朱陈林邓）中能打到最

高分，我总要这样为他辩护。

据说有关总理的故事片试映，不到终场王光美拂袖而去。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总理不是存

心害人的人，不象毛泽东那样“与人斗，其乐无穷”，更不是康生那样的迫害狂，“看你长

相就知道你不是好人”。总理是做过不少“违心事”，但我觉得他在违心时总“ＦＯＬＬＯ

ＷＳＯＭＥＴＨＩＮＧ”，即希望“违心”的本身对倒霉的那位不是根本性的变数。对刘少

奇来说，不管总理是不是专案组组长，或是不是在“叛徒”、“内奸”之后再加上“工贼”

二字，刘在开封活到了头，不会有其它的结局。

但我也有理尽词穷的时候。１９３１年４月，中央特科负责人顾顺章在武汉被捕叛变，在上

海总理带着聂荣臻陈云李克农李强等成功地作了紧急疏散和善后工作，其中包括对顾的家属

采取了“断然措施”。当时读此篇文献时就觉得气味不那么纯正，以后在东亚图书馆看了张

国焘的回忆录后才知道这“断然措施”是“灭口”。当然可以说这是为了组织和同志们的安

全，但这总不是“ＥＸＣＵＳＥ”。我真希望有进一步的文献证明张国焘是在胡说八道，或

者是李克农或其他什么人的先斩后奏。

总理“违心”违得了癌症是事实。在那个年头几乎就没有不说违心话不做违心事的，除非你

自绝于“人民”或愿把牢底坐穿。我有时会傻想，如果在４９年之后，历史能给总理一个机

会，一个不需违心不需看人脸色而畅舒其才放手大干的机会，今天的中国将是个怎样的场面？

我不爱听人们议论总理为人“虚伪”，谁说我和谁急。

总理廉洁，不仅严于律己（连西华厅边空地上种的蔬菜都要付浇水的水费和花工周师傅的工

钱），而且严于律人（甚至不准秘书们到大家都可以去的内部商店买紧俏商品）。６１年中

央办公厅到各省市自治区调查中南海的工作人员仗势在地方白吃白拿的问题。总理身边的三

组清廉得很，没有此类问题，就数毛泽东的“身边工作人员”最不是玩意儿，事后毛不得不

拿出二万块稿费来退赔。

总理正派，上下左右“出了格”的事，也只有他有资格出面理论。一位“相当负责”的领导

干部（我真想知道这是谁），跳舞跳得“很不严肃”，看到总理驾到，就心虚地带着刚结识

的年轻舞伴准备登车开溜，被总理当众拦住，严厉训斥：“你年纪不小了，连这点自我约束

也做不到？你这样胡闹腾，还知不知道羞耻？”

总理够朋友，只要有可能，绝忘不了对友情的爱护和对同志的关心。６６年邢台地震，总理

乘直升飞机视察灾区，百忙中他没忘记秘书赵茂峰是当地人，特意抽空看望了赵的父母亲。

在“红色恐怖”的岁月，总理没忘记当年重庆《新华日报》的注册老板熊瑾玎，没忘记他的

生日，也没忘记他正在被批斗。当他走进东城区大典胡同熊家，斟上带去的茅台酒，“老板

，要保重啊，看远一些，会好起来的”，熊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今天人们对官僚腐败深恶痛绝，对人际交往丧失信心，原因之一就是像总理那样“虚伪”的

还太少，而厚颜无耻翻脸不认人的又太多。

总理也有他的不幸和遗憾。

朋友认为总理最大的不幸是对毛的一片忠心，到头来毛还不把他当作知己。当“批林批孔批

周公”锋芒直指已病重的总理时，大家都寄希望毛泽东能出面说话制止，而毛的暧昧态度使

很多老同志都悲愤地哭了。

然而这次历史却显得很公正，尽管总理带着“我不是投降派”的悲苍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四

个月后，在毛还活着的时候，在天安门广场，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在北京在南京在上海在全

国，总理的威望到达了光辉的顶点，而毛得到的仅是“秦皇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这般无情

的冷嘲以及“扬眉剑出鞘”这般无畏的挑战。今天毛泽东事与愿违地被一直保存在福尔马林

里，而曾经组成总理的分子原子却逞了总理最后的心愿飞向他寄托了所有情爱的那片土地、

山河和大海。

朋友们有时会攻击我，毛泽东的那些“错误”总理件件有份，从前不知道史实也就算了，哪

有象你这样二十年不变初衷的。不能说朋友的攻击毫无道理，但我还是相信自己：喜欢就是

喜欢，喜欢的对象并不非得是上帝是真理。

我很有信心，即使总理从没当过总理，而是我插队时的哥们，读书时的伙伴，我们一定会成

为很好很好的知已。

我也不怕难为情，不管怎样叫总理，我的感觉一点都不会“太沉重”。

１９９６．１．６．于蒙特利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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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读往来】

『一月八日随笔』文中中国人民解放军十大将名单有误。应去掉张达志（上将），加上徐海

东和张云逸。十大将应为：陈庚、粟裕、谭政、黄克诚、罗瑞卿、肖劲光、许光达、王树生

、徐海东和张云逸。作者在此感谢醉人先生的指正。

奕豹

（《联谊通讯》９６０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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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onymous 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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