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脚僧
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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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跛脚僧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所谓大调小调（major, minor），是西洋人为其七声音阶缝制的帽子，不能硬往国乐头上套。我对国乐半窍不通，只知道国乐五声音阶的调式理论自成一体，与西洋完全不同。那首《春江花月夜》我听了一下，觉得它用的是“不带半音的五声音阶”（别名“中国音阶”），大概应算“商调式”。如果硬要用大调小调的耳朵来听，我觉得它近于小调。
“调式”诸欧文均称mode（有的拼写稍有差异），大小调体系只是调式体系中的一种。两者相较，大调明朗（开阔、豪放、欢快、阳刚，等等），小调暗淡（忧郁、哀怨、缠绵、阴柔，等等）。舒伯特这首《菩提树》是交替使用大小调的好例。其整曲的基调是大调，但其中“Ich musst' auch heute wandern / vorbei in tiefer Nacht / da hab' ich noch im Dunkel / die Augen zugemacht（今天像往日一样，我流浪到深夜……）”和“Die kalten Winde bliesen / mir grad' in's Angesicht / der Hut flog mir vom Kopfe / ich wendete mich nicht（凌厉的北风吹来，直扑上我的脸……）”这两段用的是小调，表现悲哀和阴暗，与大调部分形成鲜明对比。贝多芬《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三乐章最精彩那一段也是由大调变成小调，缠绵至极，夺人魂魄。
调式就是若干音以某一音为主音按不同音程构成、让人感觉一种特殊的色彩或味道的体系。正因为这种体系（and others, of course）不同，才有了欧乐、国乐、阿拉伯乐、印度乐、吉普赛乐、泰乐以及蒙乐、藏乐等等的不同。调式理论要彻底追究的话颇为复杂，光论欧洲音乐的七声音阶的大小调体系，就有自然大小调式、和声大小调式、旋律大小调式之分。其中最简单的是自然大小调，下文稍加介绍。
要谈调式，先得谈音阶。所谓音阶（scale），就是把一首或一段曲子里所有的音（旋律音）按高低顺序整理排列成阶梯状的一串音（有的曲子里会有少许“临时凑数”的音，这种音不算在内）。在这串音中任取长度为八度的一段，如果这一段里含有七个音（由于八度循环，最初一个音与最后一个音被视为同一个音），则是七声音阶；若含五个音，则是五声音阶；若含十二个音，则是十二声音阶，等等。
即使同是七声音阶，而且截取时的出发点也一样，由于七个音之间的音程（interval）关系可以有所不同，七声音阶也不都是一样。在多种多样的七声音阶之中，最基本的一种叫“自然七声音阶”（西洋货），其特点是：有四个音是由（三个）全音音程连成一串，余下三个音也由（两个）全音音程连成一串，而两串之间则由半音音程连接。如果有人在钢琴上把这些音挨个弹奏出来，大多数听者会自然而然地把它们与自己学过的唱名对起号来：如果是从第一串的第一个音开始弹，就听成“fa、sol、la、si、do、re，mi、fa”；如果是从第二串的第一个音弹起，听起来就是“do、re、mi、fa、sol、la、si、do”，等等。（这种音阶感和这种“对号入座”的唱法，不用说是西洋式（幼儿园）音乐教育的结果）。
五声音阶里的“全音五声音阶”（又称“中国音阶”）的特点是：每个八度所包含的五个音之中，有三个音由（两个）全音音程连成一串，其余两个音由（一个）全音音程连成一串，两串间由1.5个全音音程连接。这些音在近现代中国人耳里是“do、re、mi、sol、la、do”（倘若从第一串音的第一个听起），但这只不过是自上世纪初以来受上述西洋“自然七声音阶”影响的结果而已，咱们的祖先是把它们称为“宫、商、角、徵、羽”的（古人用音名来唱五声音阶时──如果兴这样唱的话──究竟是把它们唱为“宫商角徵羽”，还是“上尺工六五”，还是别的什么，我不得而知，不敢妄言，免得老中书气冲牛斗，把我打得跛上加跛还要刺配沧州）。
上文有意避开音阶的起点不谈，只说“任取长度为八度的一段”──不管这八度段的起点是什么音，只要里面包含七个音，它们间的音程关系又符合上述的自然七声音阶的标准，那就是自然七声音阶；只要里面包含五个音，它们间的音程关系又符合上述的中国五声音阶的标准，那就是中国五声音阶。
现在要来谈音阶的起点（也就是终点──别忘了八度循环）。同样是那么些音，从不同的音开始奏唱，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譬如说以do为开端的“do、re、mi、fa、sol、la、si、do”和以la为开端的“la、si、do、re、mi、fa、sol、la”，听来味道就很不一样（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为两者的开端音亦即末端音与其他音之间的音程距离不一样）。由于自然七声音阶可以以七音中的任何一音为开端来奏唱，于是可以得到七种不同的自然七声音阶，每一种也被称为一种调式。其中上述的两种特别重要也特别稳定（听起来稳定），前一种被称为“自然大调”，后一种被称为“自然小调”。因为此处不谈其他，以下省去“自然”二字。
（中国的五声音阶也可以用类似的方法形成五种不同的调式，称为宫调式、商调式、角调式、徵调式、羽调式。商调的音阶（用洋人的唱名唱下来）为：re、mi、sol、la、do、re。）
简单说来，如果一首或一段曲子让你听起来味道像上述的大调（或者小调、商调），它就是大调（或者小调、商调）。关键是听那曲子的最后是什么音。这是极为粗糙的说法，下面再稍微唠叨几句。
大调音阶是以任意一个音（譬如说钢琴的任何一个键或者提琴任何弦上的任意一点）为基础和出发点，向上在八度范围内按“全音、全音、半音、全音、全音、全音、半音”的音程（interval）取音而构成的一串音。注意这儿并未涉及任何一个音的绝对音高（频率），讲的只是这些音互相间的距离关系。因为这些音之间保持着上述的距离关系，无论是按顺序还是不按顺序地把它们奏唱出来，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把他们听成do、re、mi、fa、sol、la、si、do（这叫“相对听觉/relative hearing”，是西洋式七声音阶音乐教育的结果。有极少数天才具有“绝对听觉/absolute hearing”，可以不受这种相互关系的蒙骗，能听出各个音的绝对音高，或者说是按各个音的绝对音高来听的，此处按下不表）。
在大调音阶之中，人耳听起来最稳定、在曲子或和弦中扮演最主要角色的，就是上文所说的那个当“基础和出发点”的音，称为“主音”（tonic, key-note），它是音阶的开端音和末端音，唱名为do）；其次是从主音往上数的第五个音，称为“属音”（dominant），唱名为sol；再次是从主音往下数的第五个音，称为“下属音”（subdominant），唱名为fa；其余的音就等而下之了。
以上关于大调的舆论全部适用于小调，只有两点例外：一、小调的音程关系是“全、半、全、全、半、全”；二、因此，大多数人把他们听成la、si、do、re、mi、fa、sol、la。也就是说，小调的主音是la，属音是mi，下属音是re。也就是说，在小调里la最重要最稳定，mi次之，re再次，其余再再次（各有其司，不赘）。
乍一看，大小调之间唱名相同，唱名与唱名之间的音程也没什么不一样。如果不考虑开头和结尾，也没有强弱、长短、停顿，让机器人机械地均匀地按唱名顺序把大调音阶和小调音阶一直循环演奏下去（从20赫兹到20000赫兹！），两者听起来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然而，实际的曲子并非如此。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首曲子总有开头和结尾，而一有了开头和结尾，调式就会呈现出来。正像诗词的开头和结尾要求稳定感（平声）一样，乐曲的开头和结尾（尤其是结尾）也要求稳定。简单说来，多数乐曲以主音（最稳定）或属音（次稳定）开头，以主音（最稳定）结尾。也就是说，大调曲子多以do或sol开头，以do结尾；小调曲子则多以la或mi开头，以la结尾。（窃以为不妨把主音比作阴平，把属音比作阳平，把其他音比作仄声。尽管这种比方对七声音阶过于笼统，七音当然比四声的层次要多。）
其次，曲子里有乐句（phrase。大曲子还有乐段period，可视为曲子分析），曲子的调式，也反映在各乐句头尾（尤其是尾）的稳定音不稳定音上。典型的四句式结构与咱们老祖宗的“起承转合”不谋而合，一、二、四句为起、承、合，较稳定（第四句最稳定），而“转”的第三句往往需要不稳定，句末用“不稳定音”（＝“仄声”、“不押韵”），使得你迫不及待地要“合”到第四句，或者第四句的收尾处去。看各处的稳定音是什么音，也是判断大调小调的线索。
最后，在一个乐句内部，也有稳定不稳定的流动（使用稳定音不稳定音与强弱长短配合形成），很像诗句中“音节”的平仄变化。
对简单的曲子，只要记住主音属音、稳定不稳定的概念，看其句末尤其是曲末，就可以判断其调式了。复杂的曲子，说起来就费劲一些。好在只为欣赏或者自唱或者弹奏单音乐器的话，弄清曲子的调式结构虽可使自己耳聪目明，马马虎虎的也就可以了。只有为曲子配和声伴奏的人才需要弄个水落石出━━如果给小调的曲尾配上个大三和弦，那就完了。
写到这里，才发现说话找错了对象，除第一个段落以外，全是多余的圈圈。
下载《菩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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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胡湖胡谈大小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