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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语咽咽的草原(Whispering Steppe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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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极 [博客] [个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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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细语咽咽的草原(Whispering Steppes)
蓝极
Love is dear, love is rare 爱 珍贵 稀有
Love is never where your eyes would stare 爱 绝不出现在你眼光凝聚之处
Unexpectedly, ever blindingly 只在意料之外 甚或以眩目之姿
Love will show its face to you, no lie 爱才会展颜 我不打诳
Fears subside clearly why 忧虑已然消歇 原因很清楚
Time has come for me to stand aside 是放手 是时候了
Unencumberedly, though reluctantly 无牵无挂 虽非情愿
Upon the whispering steppes I lie with pride 我将有尊严的安睡在这片细语咽
咽的草原之上
T'was the cradle of my hopes now lies my resting grave 原是我梦想的摇篮
如今是我安息的坟
The warmth of life has left me half-embraced 生命的温暖 留我半拥
For those who rendered fears and pain 对于那些将恐惧与痛苦加诸于我的
I will surely pay with a smile you can't escape 我将回报以一抹你们无法闪
躲的微笑
Free at last, from the past 终于自由 远离过往
Time has come for me to greet the vast 是我迎接浩翰的时候了
Unencumberedly, though reluctantly 无牵无挂 虽非情愿
Upon the whispering steppes I lie 我将安卧在这片细语咽咽的草原之上
Uneccumberedly, so gracefully 无牵无挂 雍容优雅的
Above the whispering steppes I fly 我将安翔于这片细语咽咽的草原之上
----电影《天浴》英文主题歌Whispering Steppes(细语咽咽的草原)
是小提琴与竖琴如泣如诉般的忧伤以及齐豫在“欲水”中那天籁空灵般的歌声所阐释
的凄美,还是文秀用死亡弹奏的绝唱?
是如涌的泪水模糊了理智的视线而造成的虚幻,还是无数青黄蓝白红的风马旗,在
草原上为被白雪埋葬着的文秀以及被掩盖着的历史而飞舞?
从前零星地听说过电影“天浴”,没有怎么在意。周末一个偶然的机会,得以屏心
静气,连续看了三遍。后来听说有人拒绝沉重与悲剧,不忍心再看第二遍,当然还
有人愤懑于其中诉说的故事,并迁怒于导演与小说作者。
1975年,十六岁,花样的年华。成都一所中学里身着洁白衬衣的学生们,在第四套
广播体操的指令节拍下整齐划一地活动着手脚。文秀,作为1968年至1976年间那七
百五十万被流放的中学生的一员,也面对着被发配的命运。在一片红色的旗子与兴
奋的歌舞之中,她带着爱慕她的男同学送给她的万花筒,怀着兴奋与好奇离开了成
都,与同伴来到边远的川藏草原。
不久,文秀的同学陈莉在草原上失踪了。迷失的红色沙巾漂挂在荒野中的树梢上,
随风漂飞。即使有这样不详的插曲,可面对洁白的云朵,碧蓝欲滴的天空,辽阔而
绿茵茵的草原,文秀总该能够策马飞奔吧?
近四十岁的藏人老金,在十八岁时的部落争斗被俘后让人砍了一刀,从而失去了生
殖能力。但他拥有一杆从不离身的猎枪。在场部奶粉厂做工人的文秀被“组织”分
配与老金一起,跨过蜿蜒的河,涉过清澈的水,到偏远的牧场,共宿于一顶帐篷之
下,开始“组织”允诺只有六个月的牧马生活,然后回到场部组建一个女子牧马队。
水是生命的源泉与载体,也是文秀洁净自身的工具。在草原上时常迁徙的游牧生活
中,水的奇缺与文秀对水的需求构成强烈的张力。在寂静的夜晚,文秀用一道布帘
作为屏障,分割开与老金的空间,让珍贵的水流划过少女的肌肤。
于是后来的一天,在鲜花遍野的草原,老金哼着康巴情歌,挖掘着一个大坑。
“你挖的是什么?”
“你看,它像什么?”
“嗳,要再长点,能埋个棺材了。” 这可是文秀的一个悲谶般的预言?
蓝天,白云,阳光,马群。身着白底衬花上衣的文秀带着欢声笑语,让身体横卧着
往山坡下滚去,从而标志着她抵达生命历程的V字形谷底。那沿着V字形左侧的滚动
只需要小小的初始推动,重力本身就足以保持向下的惯性,犹如她的发配,从城市
的高处跌落到偏远乡村或草原的谷底。而沿着V字形右侧的攀援,除了需要克服自身
的重力,还要历经山路的艰险。
文秀能够重新回到城市的高处吗?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而那些天生就处于谷地
的农人或牧民--比如老金--可有同样强烈的攀援渴求?出生时的社会地位是否就决
定了生活的心态?即使同是本能,为何文秀的回归本能比起本来就出生于谷底中人
的爬山愿望要强烈得多?
文秀透过手中的万花筒,遐想着无数组合的色彩与图案。老金没有手表,一个破烂
的半导体收音机也放不出声儿。“你什么都没有”,文秀揶揄着。她的轻蔑既显露
着城市人的自豪与高傲,同时也宣示着她要离开这块土地强烈回归的意志。
那个大坑原来是老金特意为文秀掘出一个天然浴池,欣喜若狂的文秀马上就开始了
天浴,对应于离开成都前母亲用手浇淋的盆浴。同时老金因此而有机会第一次使用
猎枪,驱赶走一群企图窥视正在洗浴中的文秀的牧民。
自此以后,文秀开始了两种色彩交杂的生活:蓝与红,表征着对回归成都的期待与
面对手持权杖者的强暴蹂躏。蓝色的希望从开始的最强音,渐次被红色的暴力侵吞
压倒。
六个月的期限到了,精心佩戴着“蓝色”沙巾的文秀满怀希望,期待着“组织”允
诺的到来。白云在湛蓝的天空中飘啊,飘啊......处于回归昂奋中的文秀对生存并
满足于谷底的老金很是不解:
“老金,你就一辈子养马吗?”
“马也养我啊。”
“一辈子在这个地方?”
“哪儿都一样啊。”
这几句话浓缩了从生存意义上对生活方式的拷问,犹如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哈姆雷特(Hamlet)”中的著名问句--To be or not to be,
that's the question--一样,文秀的困惑也是每个人在生命的不同阶段都有可能
面临的问题。
允诺没有如期抵达,真正到来的是一个英俊的孙姓供销员。对比于成天与老金和马
匹朝夕相处的单调乏味的日子,供销员带来的是一股清新的气息,同时他也让她知
道了场部的同伴们大都通过各种手段--包括财物贿赂与色相出卖--回到了成都。自
然地,供销员遭遇到老金怀疑、冰冷甚至敌意的态度。在老金白天外出牧马的时候,
供销员递上一个“红色”的苹果,以及帮助搭设攀援回到成都的绳索作为交换的筹
码。文秀慑怯加犹豫地接了过来,当作爱情,当作回到成都的希望,由此品尝了传
说中伊甸园里的禁果。
文秀看到了那横跨天穹的彩虹,也在恍惚中瞥见到彩虹划过的半圆另一端下的成都
市“人民南路”。于是她又围上“蓝色”沙巾,期盼着供销员的重返,也等待着爱
情的绽放。爱情并没有显现,文秀便瞒着老金,骑马独自赶往场部,黑夜里文秀的
红色沙巾迷失在草原与沼泽的分界线。老金的救援再一次及时出场。
天空开始布满乌云,到来的是权阶略高的男人,手中抛玩着一个“红色”的苹果。
如果供销员递给她的第一个红苹果可能还有些许爱的成份,那么这第二个红苹果就
明显是欺骗交换的筹码了。面对回到成都的诱惑,文秀接受了苹果,放弃了尊严。
老金回来后,用沉默与无奈静观着眼前发生过的一切:文秀又要用水洗涤身心。黑
云笼罩的半夜,老金策马飞奔到蜿蜒而蓝色的河流旁取水,孤立在马匹旁边的老金
在长镜头下是那么地渺小,九曲回肠的河水缓缓流淌着无助的悲哀。
老金始终无法理解文秀对回归的执着,以为自己驮送着她到洪远县,然后让她搭上
公共汽车就可以回到成都。他对回归的理解只是身体位置的挪移,而不是居住权利
在官方裁定意义上的重新拥有。文秀的解释也不能使他明白,城市身份只能通过权
力机构盖满“章子”的“条子”才能获得,他更无法理喻她在肉体上的交换还需要
对权力中心的男人们采取“一碗水端平”的态度。
就这样,为了实现回归,为了“一碗水端平”,文秀用交换与期待沿着V字型的右
侧一步步攀爬着......玩弄文秀的男人的权阶可以从他们的年龄与交通工具中反映
出来,从赶着马车的供销小伙子、骑摩托约三十岁的的男人,到半夜开着推土机赶
来并置同一个帐篷之下的老金于不顾的中年官员。辗转反侧的老金终于抑制不住心
中的怒火,通过偷偷烧掉官员的一只皮鞋作为发泄,并指责文秀出卖肉体在道德上
的虚空。文秀生气地将万花筒砸往地上,于是装着理想的图案彻底支离破碎。她反
唇相讥老金的无能:“卖也没有你的份儿!”到了这个地步,文秀虽然用肉体作为
交换的代价在回归的山路上艰难地攀爬着,可她的廉耻之心早已松弛,脚步却受惯
性的推动如下山一般轻盈。
为了文秀对水的需求,老金再次策马到蓝色的月牙形河流旁汲水。镜头再次将孤独
的马匹与弱小的老金推向远方,带给观众强烈的色彩与情感冲击。
文秀与老金一起织补帐篷时从洞口处窥视着蓝天白云,同时遐想着从成都出发前的
场景。那个当口,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老金骑马带着文秀在黑云密布下的草原向场
部狂奔。在场部的政府办公室里,老金第二次使用猎枪作为恐吓的工具,试图找到
让文秀怀孕的男人。结果自然是徒劳。
同期被发配到场部的一个男青年,靠枪击自己三个脚趾的自残手段获得了回城的资
格。当文秀在产房做完人工流产之后,这个拄着拐杖的男青年来到产房,让她再次
遭受蹂躏。当愤怒的老金在雪地里找到处于干渴的文秀时,幻灭吞并了文秀:“我
要水。”
软弱的文秀被代价的惨重灼伤了,被淹没在侮辱者的海洋中,一切的罪恶都是在红
色的世界中透过纱巾与苹果的色彩与意蕴而表现出来。当付出惨重的代价之后却没
有换来当初期许的愿望,而水也无法发挥洗涤功能的时候,哪里是伤痕累累的文秀
获得洁净的地方与源泉?
作为弱者的文秀此时无比镇定,在雪野中刺骨寒风的吹拂下用双手编织着辫子,在
意象中实现从弱者向强者的转换。让美丽最后一次自然地开放吧,让人们原谅悲剧
中软弱的人,让无能的老金扮演执行者,让枪声发出最后的呐喊。
老金瞄准红色沙巾中扎好辫子的文秀,一枪击中美丽如花的岁月,击中历史无底的
黑洞,帮助文秀用死亡完成了通过对权力的依附,以及权力与肉体的交换而未能实
现的回归。
她的伤痕是所有人的伤痕,他的无能也是历史的无能。天更加湛蓝,白云在飘飞,
鹰在盘旋。
第二声枪响,老金将自己与文秀并躺在当初挖掘的天然浴池中。枪声在山谷中回响,
也回荡在哀婉、悲凉、凄美、死亡与情欲混杂的历史中。当初稀缺的水没有能够洗
涤文秀遭受的污辱,现在就让洁白的雪覆盖着他们,在“天浴”里净化曾经发生过
的肮脏。
曾经不能忍受的剧痛,圣洁的雪可否将他们掩埋?充满着占有和欲望的挣扎,只能
在静默的荒野中用死亡来超脱?
在一个特定生存环境下,男人用手中的权杖胁迫玩弄着女人,只有一个丧失性功能
的男人老金,虽有保护文秀免受其他男人的心愿,但其猎枪却未能保护住文秀的攀
援,更无法挑战权杖的威力。陈冲与严歌苓没有沿袭惯常套路中的侠骨义风,让老
金孤胆英雄般地惩罚那些玩弄文秀并掌握着政治与权力话语霸权的男人们,然后逃
亡他乡。影片没有留给观众如此典型风格的心理解脱,是什么现实阻止着故事套路
般的演变:是他乡在现实眼界中的缺场,还是老金失却爱上一个女人的能力?
久居城市的人面对田园牧歌式的自然风情,是否也常常用虚幻的想象来填补自己日
常生活中缺失的空间?故事上演的草原在屏幕上如此地优美,美得与惨烈的悲剧格
调形成剧烈的对比,犹如腹中饥渴的年代面对金灿灿的油菜花与粉红色桐树花所铺
陈的世界时的麻木,犹如刘小枫在“苦难记忆”中对电影“逃离苏比波”的一幅画
面所产生的震慑:集中营焚尸炉的烟囱矗立在美丽的田野上,背景是绚丽的太阳,
空气是那么透明清新......
电影呈现出男人眼中设置的两种对立的女性形像:纯真圣洁的少女,与放浪淫荡的
妇人。青春如同花朵,经过蹂躏摧残,在男人话语与权力世界中挣扎并消失,但这
两种形像却在哀婉悲楚的故事中获得了融合。按照严歌苓的说法,文秀可以与纳博
可夫(Nabokov)的《洛丽塔》(Lolita)中的女主人公相比。也就是说,正是那些天然
般美丽的精灵少女(nymph)远隔尘世的典雅与魅力而本人却不自知的事实,昭然对比
并揭示出人性中的粗鄙与罪恶。那种震撼与冲击令人难以释然,或许这也是一部份
人不愿面这部电影所揭示的历史与人性对并对之产生抵触情绪的缘由吧。
真正优秀的悲剧不是让人看不到生活中的幸福,恰恰相反,而是给出独特的视角,
展示人性中被常常忽略的空间以及其中的凄美。即使撇开历史的宏大背景,人们仍
然可以在这个凄美的故事中读出青春萌动中的活力,感受那些超越于道德评判之外
的生存意义上对自由生命贞节等的选择以及相伴随的代价,沉思两性之间爱情与欲
望纵横交织的繁杂以及人生中从天真年华过渡到成人阶段的跋涉。
陈冲用一百万美元成本拍摄于四川北部红原─若尔盖草原的“天浴”,在1998年第
三十五届台湾电影金马奖上获得最佳影片、导演、男女主角、剧本、音乐与歌曲等
七个奖项,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1999年十大最佳影片之一,被美国国家影评人
协会授予1999年国际言论自由奖,获1999年巴黎电影节(Paris Film Festival)
最佳女主角与陪审团特别奖(Special Jury Award),以及1998年Ft. Lauderdale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的最佳影片(Best Dramatic Feature)。
电影通过无数象征手法,抱持着强烈的价值指向,让人难以面对历史中阴翳的过去。
天浴一方面在荒凉的草原因为奢侈而珍贵,另一方面却在那块浸润着佛教文化的土
地上让生命受天地万物沐浴而获得清纯的意蕴。有多少勇气与心智去倾听微弱却撕
裂般的呐喊与挣扎?还是忘怀那些在政治、权力体制、女权与男性话语后面的善恶
之岭,以及在无私的理想与号召下被太阳灼伤甚至摧毁的无辜?
曾经送给文秀那个万花筒的男孩在那段时间里想尽办法获得了身居城市的机会,也
得以在后来用历史般冷静而凝重的话外音诉说着生命中的哀婉。而文秀的一生很短,
只有十七岁,还是没有开放的花朵便夭折在1976年,消失在历史转折的深渊,但在
历史的诉说中,她的生命将会很长,很长,很长......
在这个类似于George Orwell的1984般故事发生的土地上,却有权杖禁止着这个故事
的公众演绎,而现实中也充满着无数习惯或附和权杖思维的道德家们的声音。而陈
冲也因为拍摄这部影片而违反中国政府的“电影管理条例”,从而在1999年到2002年
被禁止在中国“从事任何电影、电视拍摄活动”。历史的伤口与悲剧就象围着蓝色
沙巾的文秀原已织成的线手套,又被拉扯开,拖得很长,很长,很长......
由于电影采取单线发展的基调,小虫(Johnny Chen)精美绝伦的配乐也随之围绕情节
展开音像的抒情诗画。压抑与疏离,梦幻和恐惧,同情还有哭诉,都交织在不同乐器
应和的主题旋律当中。还是倾听齐豫在“天浴”主题歌欲水 的空谷回音中发出的叹息吧:
风来了 雨来了
他们为什么都知道
我听不到 我听不到
你说话声音太渺小
风停了 雨停了
谁在我的梦里哭了
我不明了 我不明了
天上的人啊都在笑
不想问你是否记得我是谁
手指头冰雪溶化成眼泪
天只给了我们半甜欲水
怎么喝都学不会
风来了 雨来了
他们为什么都知道
我听不到 我听不到
你说话声音太渺小
03-24-2002
* * *
影片: 天浴(Xiu Xiu: The Sent-Down Girl ),1998
制片: Good Machine
发行: Stratosphere Entertainment
长度: 99分钟
导演: 陈冲(Joan Chen)
监制: 陈冲(Joan Chen),陈惠中(Alice Chan)
编剧: 严歌苓,陈冲
摄影: 吕乐
音乐: 小虫(Johnny Chen)
演唱: 齐豫(Yu Chyi)
文秀: 李小璐
老金: 洛桑群培
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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