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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代神曲：专利献给党中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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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2
文章: 6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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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幽灵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专利献给党中央
唐 夫
“闹什么哟，吵啥子嘛？还有两天你们就要吃肉了。哎呀……，我说你们…..”
每月过了十或者二十这天，在监狱长心情好的时候，他会笑嘻嘻的这么对我们说出动听的妙言。就是有时候大家在牢房里熙熙攘攘，他也不会发火，甚至用很平等的温和语气：“我看是不是这样……？” 那瞬间，阶级斗争，敌我矛盾的意味完全消失，囚犯们常被指令读毛书的口诀：治病救人，对症下药的老生常谈还真的作用。“嘿！徐管理，象你这么说，我们又懂了人道主义哟！” 有犯人会这么吊儿郎当的对应。“不是嘛？你们一天到晚坐在里面，什么都不干，吃了睡，睡了吃，还有肉吃，还对你们不人道吗？”监狱长会半怒半笑的驳斥，他那花白的短胡子，堆积额头的皱纹，加上乜斜的眼睛，眯起说话的五官流露出的和祥，真象是个从来没有配大棒的胡萝卜。关押久了，犯人与监管人员天天见面，既是敌我，又是邻居，熟悉中有点亲切，对立里有些统一，也属于人之常情。就是受到惩罚，犯人也会这么自我安慰：他们就是吃（整我们）这碗饭的。
本能使人体会到生命含意：好死不如恶活。在外面没有饥饿煎熬的人，鸡毛蒜皮的事，想不通就拼死不要命的，经过牢房里的启蒙，对生存有了不同的理解，单是想到过去的每天自由呼吸，自由走动，能吃饱喝足的做人，便醒悟到那真是莫须有的苦恼烦愁，这也是在监狱里获得的最佳心理疗法。于是，做犯人为了捞回过去没有的珍惜的机会，会信心百倍的活下去。原来人该那么做才对。是的，从这个意义而言，监狱长是拿犯人也当人看待的，每月的“法”定24斤粮食，一斤猪肉的供应在他眼里，和他接触的书面描述的旧社会苦日子，我们做犯人的真是过得太美好了。
我们这代人都是读“红岩”长大的，知道国民党给红烧肉与共产党人那不屑一顾的豪情。可章诒和是来自共产党给与高官的士大夫人家，她谈到自己的劳改生涯时对聂绀弩说“除了从厕所里捞出来的，不吃，我什么都吃。”昨天还有网友居然说胃是可以饿萎缩，我看了真是哭笑不得。饱汉之说，饿汉之能，霄壤之别了。由此可见，我们听监狱长说吃肉，是多么感激淋涕，唱起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这样的老歌，会冲洗恰到时机的喉咙，才不会“断送一生憔悴”也。
四川话里吃肉叫“打牙祭”，相当于敬神吧，吃饭了吗？已经是最佳问候，惶论吃肉。牢里每月有两次牙祭，说是一次半斤，运气好的能吃到二俩就很不错了。每月只要过上旬，“要吃肉了”的话就被人天天提到，念念有词，还真解馋，也吊胃口。“触语”生情的欲望油然而升，巴不得眼前就有鲜香的肉味。煮肉必然有汤，这也是罕见佳肴。很感激监狱长把汤汁没有给予墙外的孙悟空师弟，而让我们每月有两次肚皮“今日得宽余”。一般说来，吃肉日期在月中，要是16号了还没吃到，犯人就会伤心病狂的叫嚷。有时候给星期日插开一下，那是列外。炊事员要休息，牙祭日动作大，都在平常天做。
到了吃肉那天，囚犯们激情振奋，喜形于色，象小孩子过年，杨振宁讨媳妇。一扫平常时而奄奄一息，时而有气无力的模样，感觉黑黢黢的囚室变得五光十色，牢房的天是明朗的天，牢房的日子是好日子，连吊在房顶的蜘蛛也也活跃动人，摇摆着网络对我们笑容。吃肉的精确时间信息会来自揭密的红毛，只要日子近了，早晚打水开门的瞬间，犯人在牢房里问：“喂，还有好久吃肉？” 他们会不露声色的埋头回答：“今天吃” 或“可能明天”。只要犯人们得到喜讯，哗！那神情的流露，胜于闺中待嫁，金榜获名，曙光就在前头的歌谣禁不住猛唱。那天的早上，我们等待分分秒秒的流逝，盯着光柱从风门口进来到完全退出，听岗亭的声音，判断抬大桶进来的磕碰，只要院坝里在扔钵撞地，犯人们有的拿筷子在口里咬两下，提炼味觉，有的将自己的口杯敲一敲，以示心跳，有的将双手一伸高叫：“啊！要吃肉了！！”有的设想混合炒菜的品种：肉里有白菜与萝卜齐动，汤里是海带与粉丝共长。说，想，望，盼，从回忆的对比到眼前的猜测，是打牙祭前最美的镜头。运气好的日子中午见肉，没有，就绿眼巴巴望晚餐，那是不会落空的。哦！那天的水桶会用来做装汤，为此，又会发生激动人心的场面。对汤的分配，那是牢狱里得天独厚的节目，自由人别说见，是想也想不到。
牙祭的做法多是回锅肉炒榨菜，偶尔也会红烧烹调，那是因为春节里定量给予增添。其实，我们最怕榨菜炒肉，因为要用污泥般色调的麦酱，那样肉片会和榨菜经锅跳跃之后颜色一模一样，乱真到当你端钵时暗自庆幸，到动筷的时绝望无比。说来，都是榨菜惟妙惟肖的假打所以。其实，半斤肉的分量多少，不说大家都知道，但厨工舀菜的大意，或者说在炒菜的时候翻动不匀，在运气不佳那钵里可能只有两三片肉，谁遇到这顿牙祭，他的悲哀神色象父母双亡的恶讯，或赌徒输得倾家荡产。所以，当每个犯人捱到端进钵来，首先要“查阅”肉在其中的数量，有薄薄的十片，就算菩萨保佑。真要称秤，十片也莫非二三俩之重。为什么不给足？实在不知其中的玄妙。就连这么少的肉，原料还主要是八戒的脖子部分，那里是松泡肉，油水最少而且看起来又最多，炒起来不会“缩耗”，嚼起够人久久的磨牙。当然，红毛经常为厨工干活，吃肉那天他们得天独厚。但他们在看守所里只有十人左右，时有因刑满释放之后而不足，坐牢的犯人有几百人，就是我们一人捐献一俩给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少啊！唉，这些深奥的学问，我们就不去多想。毕竟眼前是漫卷肉片喜欲狂的时候。犯人会吃起来是眉飞色舞，看起来楚楚动人，年老的牙齿不好，对于骨头无法征服，便“投入市场去‘扭亏为盈’作法”，谁夹起骨头问：“谁愿意换？”一块大骨头可以换一小肉片，同样大小就以数量比较，这样合理而合情。我的牙好，认为骨头是蛋白质构成，含量紧密而更丰富，份量诱人，骨头在我口里开合之间，不一会就研磨成粉，至今我的牙齿仍然可以开啤酒瓶。这生意我和刘光全做得最多。这次回国，我们见面还说到那情景，哈哈之笑，幽默出那时候的味道。
话说回来，当我们对牙祭的咀嚼和品尝尽善尽美之后，口腹之间，还是余兴未尽，不怕，还有最高潮的节目“敲钵”就即将开始。等到所有的钵都空出来，这天值日的犯人就集中洗净排列在炕沿，然后从把装肉汤的水桶提拢，一边看钵，一边看汤桶，一勺勺舀进舀出，弹指挥间，就将犯人们坐在旁边的目光移动，静静的鸦雀无声，一点点，一滴滴都那么吸人心弦，尽管整个分量可以将钵几乎盛满，遗憾的是毕竟是手工分配，精确的程度不能上升到理论阶段。那差别的多一片海带或者少一瓢汤是肉眼无法鉴别，而心目中又能设想。谁先谁后，谁多谁少，聪明的犯人想到维持公平准确的绝妙办法只有“瞎猜”。 敲钵就是瞎猜的优选法。每到这时候，由一个犯人面对着墙壁，说一声开始吧，就背对排列的汤钵，值班的慎重其事的将一支筷子轻轻放在其中的一个钵上问：“好！” 瞎猜的面壁者埋着头任意回答：“第五钵（设想的话）” 于是，值班人将筷子提起来依次向旁边的钵敲一二三四五，再落下这支筷子，于是，由靠里墙第一位睡觉者就从这个压筷子的钵开始端，依睡觉的位置秩序拿钵，大家都端到自己那份。这样没有营私舞弊的做法，人人口服心服，公平合理，创世界民主法则之最。
吃了最后这钵汤之后，我们的肚皮终于有了愉快的呼声，饱嗝象一曲美妙的赞歌，又喉咙里冲出来，苍白的一张张脸开始出现罕见的红润，和颜悦色的语言充斥在牢房里，谈论中有比较，有鉴别，谁的多，谁的少，哪一次，哪一天的牙祭象阿里巴巴的芝麻门，打开过犯人的笑脸。当然，就是这样的牙祭，仍然有人忍痛割爱，“重金”换来的衣服，那是当新郎也无法比拟的感受。
我想，要是党中央某年某月某天聪明得会敲钵了，那中国还需要罗里罗嗦的讲什么法制啊，为那几个TMD姓氏笔画弄得焦头烂额，让全国人民看到这些公仆原来把笔画也当成重要头版头条的文件传播，难怪是在日理万机（当然，不下流的想）。但愿有一天，中央敲钵定主席，而不是用托孤的祖传老套。一把手才知道真的民主是什么东东，除了敲钵别无选择的。那年弄出六四大祸，至今都不知道怎么搪塞？就此之便，我愿意主动放弃这项专利发明权，将它：
献给党中央！
2005-6-7 清晨于芬兰
作者：幽灵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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