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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神曲：游街示众之一

幽灵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02/12
文章: 6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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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当代神曲：游街示众之一 (572 reads) 时间: 2005-5-21 周六, 下午8:29

作者：幽灵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游街示众

唐夫

酷热臭熏的牢房里，每人每天的水量只有两碗，乘下的仅够洗碗，有时候甚至不够饮用。汗流夹背的犯人都光溜溜度日，去来无牵挂，方便而又自然。同性恋的词汇那时叫鸡奸，谁也不敢，也不想。身穿蓝色制服的挎枪值班狱卒走来游去，偶露遮住风门的面孔成了方型，盯一盯，毫无表情而去。不知隔壁女牢里是不是也然。人的自尊和脸面从入狱那天，就随里面的气味蒸发。

那个黎明的太阳要来得早些，红太阳的触须伸进风门还没有摸住谁的屁股，就听见喧哗声响，监狱长那长年累月，无日不响的钥匙串集的撞击，渐渐走的足步，是囚犯的警报器，每当牢房岗亭的铁门揎动，这交响乐就能使犯人眼目圆睁。几个光头脑袋伸到轮流转动，巴掌大的风门不时移动推挤的脸部。当打开牢门的时候，黑暗已被挤到边角。

“嗨！全部给我听着，凡是被点到名的出来，拿馒头去吃。”监狱长站在牢房相对的屋檐边大家最容易集中目光的位置，他中等偏矮的身躯，有点背驼的模样，颈项似要凹进胸腔，如果没有制服，怎么看也象个菜农。据说那是他做南下民工肩（人称南下干部之誉）挑背磨成型。他把“去吃”说得很重，拿着张纸页在面前飘动，那充满皱纹的脸嘴上花白的短须摇动出一个个名子。各牢饭的犯人已经聚集，点上名字的自觉走出去端早餐。

“哦！糟糕，今天是游街批斗，有好戏，嘿，嘿！”龙缺耳惊叫一声，这是个无话不谈的老头，六十几岁了，满脸皱纹，嘴唇下拽横扁，小小的个子，单瘦得象一片叶子。他在即将退休前被捕。据说他年青时候爱打架，一次被人刀劈头边，斩去半截耳朵，从此名声在外。他来自天府煤矿，自诉是常与领导顶嘴，这次被抓名目为赌博犯罪，他那小而又圆的眼珠，伴随摇晃的脑袋说道：“老子干了一辈子，就为点分分钱好耍打牌，这么鸡毛事。狗日的…… 屁眼好黑… 。唉！这辈子完了。”说罢，他萎靡阴沉的表情，给我深刻的印象。算时间他早就去世了。“严打”里抓人凑数，那年头见惯不惊。

我躺在炕板上，正望着那黑黝黝的屋顶，梁上的蜘蛛手脚颤抖，摇摇欲坠。听他这么说，我腾身起来。“游街的就不吃稀饭？好呀！”一个瘦猴模样者正在整理他的衣服布袋，扭过半边身子问道。“傻瓜，一会儿你被打包，扔囚车上，还想找毛施(四川话指厕所)？”龙老头带着资深口气解释，说话间拉长了腔调，“各自找件厚衣服吧，绳索不是吃素哟。哼！那滋味我尝过。” “难道游街不需要全部犯人？”一个叫蔡农的小伙子问他，语气里充满了惊恐。“嗨，你狗老子哈戳戳的（四川话指：傻乎乎的），都出去，那不演员多于观众。”龙老头训他的口气还哲了理来说。

顿时，牢房里安静了，一张张苍白的脸，先有几分悚然。有人说：我们都是菜板上的肉，横切竖切都任人宰割。不管怎么说，马上要吃东西了。眼前的时刻，肠胃已经绞得比麻花还紧，神秘的味觉将唾沫怂恿在口，吞不是，不吞也不是。

我们牢房里有一半人被点名，端回来的馒头松软十分，没有拳头大，一捏就象棉花，萎缩不复。我赶忙塞进口里，才闻到点面粉味道就被喉咙狠狠抓去，求一时之快，犯人的肠胃象个磁力无边的无底洞，每到吃饭时候，总觉才开口就没了。我不去看别人的咀嚼模样。忙从布包里翻出一件厚实的长袖衣服，想到游街示众，今天终于轮到自己。文革里的红卫兵押着黑五类，那些被串起来的老弱病残，男女老少都挂上了黑牌，手里拿着破锣，或面盆，有的头发剔了半边，有的衣服给涂上浆糊纸条，每敲一下锣，就哭丧的呼喊：“我是黑五类...，我是残渣余孽...，我反动透顶...，我自绝于人民...，我不得好死...，我死有余辜...。”造反派拿着鞭杆竹条，走走，挥挥，打人象打在麻袋上。我想今天毕竟冠冕堂皇的运动游街，不是为所欲为的群众组织，也许好些吧。

“以经变做泥鳅，还怕黄泥巴！”
“做反面教员嘛。”
“日他先人，老子反他个逑！”
“你老兄胆子恐怕太大了，给枪兵听见，铐子绳索不是吃素的。”

犯人们七嘴八舌，有人忙忙慌慌象清理垃圾似的扯出衣服，监狱长的又叫喊。

我们缓缓出去，顺服的排站在牢房院坝中，整个监狱里顿时鸦雀无声，各间牢房的风门被枪兵一顺风的关闭完毕。

待续

2005/5/21

作者：幽灵在罕见奇谈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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