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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当代神曲系列:伍罐的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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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当代神曲系列:伍罐的亡灵   
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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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2
文章: 6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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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当代神曲系列:伍罐的亡灵 (487 reads)      时间: 2004-7-23 周五, 上午7:24

作者:幽灵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伍罐的亡灵

唐夫

写了伍罐之死以后,无法平息,我静静的床上,想恢复因为昨天晚上欠下的睡眠,但仍然不能。迷糊了一会,我起来再打开电脑,见芦笛那么气愤的留言质问:“给枪毙了?! 为什么?”老实说,我也无法回答为什么。在共产党统治下,谁有这样的权利问:为什么?!我静静的看着电脑,不能做声。我曾经老是反对自己写这流血的历史,我知道一提起我就会首先和自己过不去,再让挚友和血性的汉子感受一样。于是,我忍了又忍,时间竟然平复了我内心的沟壑,我真的愿意在麻木中了解此生。

现在是深夜一点钟。

“为什么?”芦笛的质问,勾起我一阵阵的站立坐下。于是,我到付总的房间里,她还在看书,我说,到底是芦笛,对带血的文字才能够敏感。

付总拿开书说,伍罐的事我想又起来了,那布告就贴在我们住厂的单身宿舍对面的墙上,你看到枪毙人员中有伍罐的名字后对我说的。

哦……于是…….,记忆的橱窗又开了缝隙,我想起来,二十一年前那天我提着水桶,到工厂的澡堂里洗澡回来,看到有人围观一张新贴的布告,我围过去看:“伍天碌”这个熟悉的名字被打上红叉,属于已经枪毙之列。我的眼睛变得痴凝,就盯住那个名字,我几乎不能站立,悄悄的退出来,回到宿舍对妻子说,伍罐被枪杀了。啊!她这的一声,睁大了眼睛。我多次提到伍罐,只要讲起牢狱的故事,伍罐的名字很容易出现。特别那10除以3的笑柄。但我的确记得和难友胡光友谈过这事,至于属先属后,这已经不重要了,伍罐是死了,而是被枪杀的。

我可以这么说,伍罐是无辜的,他是被充数而杀,一如当年沈从文的兄弟也是那么被杀害。我知道那几十年的历次运动,总要多杀一批,冤杀一批,也许直到现在,只是局外人不知道而已。据说这样才能激发社会的爱憎分明,更加激发出爱党,爱国,爱毛泽东和社会主义。这观念直到现在的海川上的学者,一如既往的认为,当然,有这样的学者,共产党对杀人的感觉就越来越愉快和舒适。

前几年我在芬兰做导游,和国内来的一群官员中,我和一位县委退休的书记谈到过去,他特别提到1983年那次严打从重从快,他的县里建筑单位一位工人在吵架中扬了一下榔头,对方没有丝毫的伤害,也被严打枪毙。说话的时候,他的眼光是那么的深沉。我记得伍罐的罪名好象是织络的,一如极端仇视社会主义呀,对党不满等等,至少,伍罐在充满诬陷的布告上没有可杀的证据。如果将来的中国进步了,如果我将来有可能的权利,我发誓,我会去北碚的公检法机构里查阅伍罐的案情,让我几十年不能平复的心情得到最后的梳理。但我现在这么说,也许有人会通知北碚的修改伍罐的罪刑。但我会找到历史,那是一定的。

我倒在床上久久的想着伍罐,伍天禄。天碌是个多么好的名字啊,他的父母知道无法养护他,让上天给他可以生存的禄。于是,人间没有他生存的余地,只有升天。

但我知道死刑犯会受到怎样的“处理”,一根细细的麻绳先在裸体上缠紧,让四肢的血液几乎停止流延,这样的死刑犯最能软弱无力。于是,人们的感觉都是吓得半死,都是罪有应得。我还知道这样的死,会被取了肾脏,取了眼角膜,革命干部的需要,就是一切。真的这样,伍罐的肾脏还在运作,至于是谁使用了,已经很无所谓。我所在的工厂的厂长就换了两和活肾。公司报销,不知是十几万呢,还是几十万花费。但这两个活肾怎么来的?难道象商店里购物那么简单容易?

伍罐的死在1983年,我厂的头目得到的肾是1996年(?)。当然,那不可能是伍罐的了。但我知道等待人体器官的络绎不绝。或许伍罐的身体已经给了医院,解剖和分析,他的骨骼,肌肉,和神经末梢的结构,给了学生多少对党和国家的感激,我不知道。但我深信伍罐是被分解了的。因为他没有亲人可以领尸,没有谁给他缴纳5毛钱的子弹费。如果我知道,我会缴纳,但我没有这样的权利。而且我知道的时候,伍罐已经进了天庭。我知道伍罐对我呼唤,要我申冤,要我的文字,要同胞的正义,他死了,死得这么的残忍。他还不到三十岁,如果我没有记错的。

我久久的想着伍罐,他那感人的笑容,那坦爽而诚挚的目光,以及他那永远净白的肤色。争论的时候,伍罐显得很十分的天真,思考的时候,伍罐显得百分的成熟,愤怒的时候,伍罐显得千分或者万分的暴躁。活生生的伍罐,几百个日日夜夜,在那黑黑的牢房里,就睡在我身边。他对我无话不谈,他说这日子没有法过,只有亡命的抗争,怎么样的抗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的是不能被欺辱,要反抗。就这样,他很小就进少管所,劳教农场,监狱,他还告诉我,从他醒事以来,几乎都是这样的过。因为有了前科,地段上的就要监视他,派出所的要找他谈话,说得不好要打他,于是,他会反抗,这样的结局,可以想象他怎么的生存。

我还记得伍罐活生生的模样,洗脸,刷牙,擦身(牢狱里唯一可能的“澡”),伍罐肌肉菱角分明,结实的身体,在牢狱的摧残下,依然能映衬健康时候的彪悍。

我真不知道伍罐最后给我的被面是偷来的呢,还是他自己在流浪中的唯一财产,离开的时候不允许我推迟,狠狠的塞给我。如果说伍罐无奈的生存中,也许有这样那样的偷盗行为,比如进商店里拿点东西,卖给农村的,换点小钱或者食物。是的,伍罐对我说过,他偷窃过,但是在我的追问中,他很含蓄腼腆的含糊承认,这么看的话,他是有羞耻心的,那他不可能干出伤天害理的事,他只有点小偷小拿的行为,在没有生存的办法中,他首先原谅自己,但他知道这是错的;如果伍罐这床被面是他的弟弟给他的唯一生存在露天的遮挡物,那我接收了,我让他没有了最后露宿的用品,这会造成多么的困难对于他。这是对我没有用的东西,然而因为他需要钱,他的自尊不允许他白白的享有朋友的钱,于是,他牺牲自己。


我是这么的想着伍罐,想他在天之灵,此时此刻,是不是在对我呼唤………..

2004/7/23 于芬兰半夜 2点26


作者:幽灵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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