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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洋古董土馍馍店]开业大吉之头盘： 印欧之马与周武革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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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志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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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在海川看了各位独知谈西方谈东方，在下觉得不少旧雨新知的知识盲点不少，故决定在奇坛开一家[西洋古董土馍馍店]新号，为各位免费提供牛人料理。
开业首日，提供照烧大餐《印欧之马与周武革命》，大师傅是留美大陆专业技师某。手艺绝对比芦师傅一干人等好，不信请品尝试之！
因是本店存货，原图片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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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欧之马与周武革命
2002年2月16日
本来就认为除中国外三大文明古国的衰落都和印欧人的崛起有关，但原因不明。为什么从公元二千纪初起，几乎在蒙古-青藏高原以西的整个欧亚大陆印欧人都开始逐渐替代当地居民？(埃及的古王国由于喜克索斯人的入侵而结束，喜克索斯人虽然并非亚欧人，但他们从地中海东岸西侵，却有极大的可能是受了当时从小亚南下的印欧人的压力，例如赫梯人) 当初以为是铁的使用(铁制武器比青铜要厉害得多)，昨天读汤恩比的<人与大地母亲>，他提到马的驯化使原始印欧人(汤恩比称为"那一批操原始梵语的民族")作为游牧人拥有了对南方农业和商业民族的优势，这似乎比铁更符合逻辑。古埃及人比喜克索斯人打败，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后者知道用马(可能是从印欧人那里学来的?)而前者不会。中国古代一直受北方游牧人骚扰，不胜其头疼，对马在军事上的作用自是有深刻的体会了。
马的性格不羁，很难驯服控制，故不论中外，在常见的家畜中，马都是最晚被驯养的。但马一旦被驯化，无论对于军事运输，战车还是骑兵。都可以说是一场革命。即使到了蒙古帝国时期，欧洲的步兵集团对蒙古轻装骑兵依然没有办法。新大陆没有马，皮萨罗(Pizarro) 征服印加帝国的时候，在Cajamarca只用了168个骑兵就屠杀了6000印加军队，足以见马的威力(见The Horse in History)。大体上，马用于战争所带来的机动性，只有四千年后坦克的发明才得以超越。马本身，马拉战车，马镫，这三大发明改变了整个古代战争的面貌。 所以马的驯化是世界军事史上的头等大事。
中国什么时候开始有马? 印象里武王伐纣的时候(前十一世纪)就有车三百乘了，那些车自然是用马拉的。<易>中有"坤：元，亨，利牝马之贞","屯，六二：屯如□如，乘马班如"，等等多得很。则周朝有马。其实《世本.作篇》说“相土作乘马”(发明马车)，相土是商人的第二代领导核心，相当于夏初(前二十世纪)，和印欧人崛起的时间大致相当。甲骨文中也有"马"字(见题头图，详参<中国古代社会第四章 畜 牧 >)，这是商朝有马的证据了。<尚书.五子之歌>:"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则可能在夏朝的时候就已经有马了。考古的证据，山东龙山文化(2600BC-2000BC，相当于传说中黄帝到夏初，早于印欧人大迁徙)里就已经有驯化马的遗迹。城子崖遗址(章丘市龙山镇)出土的动物遗迹就有大量的马，数量甚多，不太可能是千里迢迢从中国以外掠来的。这说明夏朝中国已经有马。又，同一地区更早的大汶口文化中就没有马的发现，可能马的驯化也不是很早的事。中国人在印欧人以外独立驯化了马，可能是中国人在四大文明古国里唯一没有被草原游牧人征服的原因了。
大概除了印欧人，阿尔泰语系民族(通古斯、蒙古、突厥)也是早期驯马的游牧人(也许阿尔泰人从印欧人那里学来的?) 当时的中国也有印欧人，比如在河西走廊的月氏人(后来他们回到中亚建立了贵霜帝国；"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史记大宛列传),明显也是用马的游牧族)。华北也有很多白种人，如晋国境内就有"白狄"(《汉书·匈奴传》：晋文公攘戎狄于河西yin2洛之间，号曰赤狄、白狄。”), 关于他们的肤色还有疑问，看过一个文献考证白狄的肤色问题；但是五胡乱华的时候，中原还是有很多深目高鼻的民族的，后赵高祖石勒，属羯，祖先为匈奴支系羌渠。王国维的西胡续考说:"“且深目多髥，不独西胡为然，古代专有“胡”名之匈奴，疑亦如是。两汉人书虽无纪匈奴形貌者，然晋时胡皆南匈奴 之裔。晋书石季龙裁记云，太子詹事孙珍问侍中崔约曰：‘吾患目疾，何方疗之?”约素戏之曰：‘溺中可愈。’珍曰：‘目何可溺?’约曰：‘卿目晼晼，正耐溺中。’珍恨之，以告石宣。宣诸子中最胡状目深，闻之大怒，诛约父子。又云，冉围躬率赵人苏嚣胡X，无贵贱男女少长皆斩之，死者二十余万。屯据四方者，所在承闻书诛之。于是高鼻多髥至有滥死者。……晋之蝎胡别明明匈奴别部，而其状高鼻多髥，与西胡无异，则古之匈奴盖可识” 则更古老的商周时期，白种的阿尔泰人或印欧人会更多了，而他们大多是游牧人或游牧人的后裔。
上面说了一大段中国的白种人问题，是要说明，中国在公元二千纪的时候其实也直接或间接的受亚欧草原马的驯化的冲击--通过印欧人，阿尔泰人。随着马的驯化，原始印欧人逐渐从乌克兰到哈萨克草原一带向东，南，西迁徙，引发沿途各民族的民族大迁徙，同时也传播着养马的技术。其中向东的一支。很有可能到达了今天新疆甚至华北，或者至少把养马技术带到了那里。这些人，不论是印欧人，阿尔泰语系人，或者是通过和前两者交流而学会骑射的西部汉藏语系人，都是对中原王朝的一个新威胁。一个证据是夏朝的时候中国并没有严重的戎狄之患，到了商周就严重起来。在商朝，有羌方，鬼方，在西周有猃狁。而且有许多游牧族一直跑到中原腹地来。西周更是被犬戎灭掉。
中国人虽然也用马，却不是用来骑，而是拉车。商代的车马坑就有完整的马拉车的遗迹(右图是安阳孝民屯南地晚商的两马车坑)，和世界其他地方不同。学会建立骑兵，却要到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了。尽管如此，中国的以马拉战车为核心的军队却足以抵抗游牧骑兵 。
商代考古为我们提供了当时车兵编制的材料。一般一车驾两马（两服），或左右各再加一马（两骖）。车上3人，在前驾驭马为御者，左部持弓者为主将，右部持戈者为护卫。有时5车横列一组， 25车为一大组。随车的兵士3人为一组，曾发现10组30人(商代社会诸问题的研究 )。如果这是商朝王军的标准装备，那么或许武丁征鬼方所依赖的便是这样一支军队。但是对此我还有疑问(详见后文):
再 看看周朝的情况。<诗经 小雅 出车>说：
"天子命我，城彼朔方，
赫赫南仲，猃狁于襄",
就是讲一个叫周宣王的时候，一个叫南仲的大将怎么将猃狁摆平的. 靠什么力量呢？反映同一时期事件的<小雅.采薇>说
采薇采薇 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 岁亦莫止
靡家靡室 玁狁之故
不遑启居 玁狁之故
......
彼尔维何 维常之华
彼路斯何 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 四牡业业
岂敢定居 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 四牡騤騤
君子所依 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 象弭鱼服
岂不日戒 玁狁孔棘
分明是说和猃狁的战争是以马拉战车为核心的，而且是一种重装的四驾马车(注意商马车一般是双驾)，可能是这种技术优势导致或加速了"一月三捷"的结果。再看<大雅.大明>说：
殷商之旅 其会如林
矢于牧野 维予侯兴
上帝临女 无贰尔心
......
牧野洋洋
檀车煌煌 驷騵彭彭
则早在灭商的时候，周军就靠马拉战车武装起来的了。<周礼>中讲兵制的一节就称为<夏官司马>。周制，一辆兵车配72名步兵，3名甲士，人车比75:1，和美军陆军现在的战车士兵比例也差不远(49万人，主战坦克约8000辆，约60:1).
周军具体用何种战术和猃狁作战不得而知，但无疑比单纯的步兵战斗力强多了。战车在进攻中可以快速穿插逐杀敌人，在防守中可以围成一个圈快速组建据点(在捷克胡司战争中胡斯党人就靠战车堡垒打了二十年。西部片中对付印第安人也是用这个法子)。如果没有马，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对付游牧骑兵的进攻--正如埃及人面对喜克索斯人时那样。
不过，我们的开始的结论"中国没有受到印欧人由的马的驯服所带来的扩张的影响"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周人(西戎)或商人(东夷)对中原华夏的进攻和马在亚欧大陆腹地的驯化没有关系。是不是完全没有呢？周人本来好端端的住在豳，后来因为狄的侵扰，才迁徙到岐山之下的周原。<大雅.绵>回顾周的早期历史说:
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
<史记周本纪>说:"于是古公乃贬戎狄之俗，而营筑城郭室屋，而邑别居之" 这是太史公婉转的说法。其实说白了周的先人本来就是戎狄，属于享受国家民族政策的少数民族同胞。后来虽然定居务农了，但是受中原教化未久，可能还是保留了比较多的戎狄作风。特别是马在周人生活中有重要影响。 周颂和鲁颂(鲁是周公封国，周最嫡系的诸侯)中，则又是"有客有客，亦白其马", 又是"駉駉牡马，在坰之野"，"有駜有駜，駜彼乘黄","其马蹻々，其音昭昭" ，几乎每篇回忆先王的作品都要提到马了。<鲁颂.閟宫>说：
公车千乘，朱英绿縢。二矛重弓。
公徒三万，贝胄朱綅。
烝徒增增，戎狄是膺，
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
这是说周公东征的时候军队的配置 ，千乘可能夸大，但几百乘还是有的，实在是可怕的力量，所以打的东方的夷人"荆舒"屁滚尿流。再往十来年就是灭商之战，那时候周的车战实力可能已经不弱。
从语言构成的角度，周族应该是属于汉藏语系，和商同宗，但相对于商，周是蛮族，文化很落后，经济不发达，但大概因为其在与游牧族(河西的印欧语系或河套的阿尔泰语/汉藏语部落)接触的过程中，逐渐建立了一个以马拉战车为核心的军队，军事上反而大大超越了商。，这样的半蛮族进攻中原，加上商朝又已经腐朽，结果就象金灭北宋一样，摧枯拉朽。以这样的军事优势对商朝的军队，加上政治措施得当，难怪周人能以落后战胜先进，入主中原了。
再回来说关于商军的马的使用的疑点。就是商朝后期武丁(1250BC-1192BC,依夏商周断代工程结果)的妻子妇好，是很了不起的一个女将军，曾领兵攻打鬼方，在甲骨卜辞中出现多次。1976年 发现了她的墓，保存完整，没有被盗过，随葬兵器甚多，包括象征兵权的大铜钺，可是却没有与马有关的军事用具出土(不过有马玉雕)。如果商朝的军队中骑兵或马拉战车是制式装备的话，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高级将领的墓中没有马刀，马车，马鞍出现。如果确实没有，只能说明当时马在商朝军队中作用不是很突出。<诗经.商颂>中描述商朝的先王武功，只有一处间接提到马，
武丁孙子，武王靡不胜。龙旂十乘，大糦是承。
而且也不是象是很广泛的使用，可能只是国王用来摆架子用的马车。也许商人虽然有马和马车，但是并没有广泛用于军事用途。殷墟出土的马车装备究竟只是对御林军呢?还是广泛使用的? 似乎马拉兵车在农耕和商业民族在游牧民族接触前，不是一种重要的战斗力量，因为没有发展的必要(希腊罗马的战车使用都不很发达，主要靠步兵和骑兵)。中国历史上首见战车好象是商灭有扈式的甘之战中商汤率良车70辆。这之前夏王杼以坚中甲、长矛装备军队就已经算正规国防军的配置了。那时候武器主要还是石头和木头，金属使用都很少，更谈不上战车了。即使在商朝后期(殷)，金属的使用依然是不如石器。当时的大多数农具还是石制的，青铜的不多。所以我怀疑商朝有没有把马拉战车广泛用于军事。殷墟出土的马羁饰到是精致，全部以海蚌及高品质的玉器装饰，但是明显不是用来打仗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周灭商就可以和其他文明古国的灭亡联系在一起了，代表了亚洲腹地骑马民族的兴起。考虑到周人也是受到其他狄人的排挤才逐渐进入中原，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迁徙也是前二千年纪亚欧民族大迁徙的一部份。其根源就在于马。
其实周人和商人在文化上的差异还是很大的，比如鬼神观，酒文化，封建制度，等等。我看来，中原为周人入主相当于五胡乱华或满族入关，是先进民族因为统治阶层的腐朽而为落后民族所灭的例子。不过，中国后来的文化体制我以为是继承周的制度多些，商的制度少些。特别是家国体制和政教分离的原则(商人是宗教政治不分的)，奠定了中国今后三千年政治和社会组织的基础。所以中国文化一样受到了马的军事使用的冲击，只不过和在巴比伦印度不同，和埃及类似，是文明的一种融合和升华。在这次冲击之后，埃及的新王国重新崛起，中国的西周几乎统一了整个黄淮流域，而巴比伦和古代印度，却永远成为历史为人凭吊了。
总结:
- 中国在印欧人之外独立发明了驯马
- 但是中国人直到商朝并没有把马广泛用于战争
- 周人的迁徙是受到其他游牧族压力，属于原始印欧人引起的亚欧民族大迁徙的一部份
- 周人在与印欧人或阿尔泰人的接触和斗争中学会了用马拉战车建立军队
- 这种军事优势加速了周人战胜商人的过程
- 周人入主中原后以自身文化为基础，融合商文化，奠定了中国三千年的家国体制
并非因为是马年才想到这个问题，不过在马年新年想到这个问题倒是很有意思。很多细节来不及详细考证，抓紧在两个project的空隙写完，错误一定不少，只能慢慢弥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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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盘上完，还有主菜《马与印欧扩张》奉送，请下楼用餐
http://www.hjclub.com/showtopic.asp?ID=441416
祝各位男士在本店用餐之后个个如猛牛！！
各位慢用！
作者：Anonymous 在 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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