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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隋汴的天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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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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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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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芦笛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小说】隋汴的天空（一）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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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claim
本小说纯属虚构，如与真人真事雷同，纯属巧合。
－－－－－－－－－－－－－－－－－－－
１
推开酒吧的门，外面清凉的夜气扑上了热烘烘的脸，激得我浑身一机灵。我把领子翻了起来，迈步出了乱烘烘的酒吧。
我腾云驾雾般地在人行道上走着，浑身轻飘飘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感。自失业以后，这种感觉跟我早就生分了。一下子闲了下来，反过来让太太养着，别说自己难受，时间长了也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连结发夫妻之间都迟早要反目。好不容易在Ｎ市找到个工作，虽然太太不愿来，不得不两地分居，好歹再度成了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走了一阵才发现自己走过头了，错过了泊车的地方。刚要回头，突然听到旁边的小巷里传来响亮的呼救声：
“救命啊……Hel--help……”
我吓得冻结在原地，酒都变成冷汗出了。ＴＭＤ这社区就是不安全！租房那阵就知道这点，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这万恶的资本主义世界，就连人身安全都得靠钱买！
“Help！Help……啊呀……”
刹那间脑袋变得无比清醒：那呼救的人肯定是个中国人，遇难时本能地用中国话呼救，过后才改成那可笑的、没法叫响的“求助”。刚才肯定是受伤了，于是中国式的呻吟又本能地冒出来了。
我朝小巷走了几步，旋即又停了下来。中国人？这辈子吃这种特殊生物的苦还不够？还ＴＭＤ去管隔壁闲事？
我这是怎么回事？当真是酒精烧糊涂了，对自己的种族搞起歧视来？
我再度鼓起勇气，走到了巷口，朝里面张了张，但见两个黑影飞快地朝另一端跑去。再望望路上，影影绰绰的可见地上躺着一个人。
我仔细地审视了一番，再没见到巷子里有什么人。这是一条通往停车场的小巷，两边都是临街建筑的山墙，没有什么住户。如果我不管，那人可能就得死在那儿了。我再度看了一番，确信自己没有什么危险，勇气大增，三脚两步跑到那人身边。
那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仰面朝天地躺在路上，右侧大腿上好像受了刀伤，鲜血像喷泉一样射入空中，足有５０多公分高。一看就知道是股动脉给挑开了，如果不立刻止血，很快就会丧命。
我立刻把皮带解了下来，蹲下去一手抬起他的大腿来，一手把皮带从底下穿过去。鲜血喷得我满脸满身。我顾不上那么多，使出全身的劲来，死命地把皮带收紧，捆在大腿根上。
放下他的腿，我把伤口处的裤子撕开，在路灯下审视了一下伤口。那刀伤足有１５公分长，而且相当深，在正前方拉了一条大裂口，通红的肌肉和皮下的黄油从裂口两边翻了出来，怎么看怎么恶心。正像我预计到的，血流没有止住，但不再喷射出来，而是大片大片地渗出来。
我吁了一口气，再把他的头抬起来看看，那是一张苍老的东方人的脸，大约６０岁左右。他没有丧失神智，我看他的时候，他正好也在盯着我看。我觉得有点不自在，转开了视线，把他的头轻轻放在地上。
“没事了，”我用普通话安慰他，“我这就打电话报警，送你上医院。”
“你是我的老乡？”他竟然用我的家乡方言回答我，声音十分微弱，“谢谢你啦，要不是你，我可能就得死在这儿了……”
我如中雷击。那声音非常熟悉，我便做梦也忘记不了！
我立刻抬起他的头来，借着路灯光仔细打量，虽然他的面孔老得不成样子，但那基本轮廓还是记忆中几十年前的那个模样！便烧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姚老师，嘿嘿，”我禁不住冷笑出声，逼视着他那对老眼，“没想到会和您在这种场合幸会！”
“你是……”他的眼神本来已经开始暗淡下去，突然又闪出了兴奋的光彩，“恕我……认不出来……，你满脸都是……都是血……，你也……受伤了吗……”
“我是隋汴！”我把脸逼得更近，山呼海啸地怒吼，“你还记得我么？！”
他浑身一震，眼睛里那兴奋的火花熄灭了，眼神陡然变得暗淡无光，接着眼睑就慢慢合上了。凭我多年的临床经验，我知道他失血量太多，此刻已经进入了休克阶段。我搭了一下他的脉搏，跳得又快又弱，几乎感受不出来，手指稍微用点劲，脉搏就再摸不到了。
我怒气腾腾，那一瞬间，几十年前的往事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朝着他那人事不省的面容愤愤地啐了一口，看着口痰在他的脸上成功着陆，心里顿时觉得说不出的痛快，转瞬却又觉得惊讶：那口痰怎么是红色的？旋即反应过来：我满头满脸都是他大腿里喷出来的血。
此念一生，顿时觉出了满口的血腥味，从胃底涌上来一阵阵恶心。他的头还捧在我手上，我犹有余愤地扔下，让它重重地砸在路面上。我站起来跑到一旁，对着墙角大吐特吐，把酒吧里灌进去的黄汤全给吐出来了。
折腾了半天，我只觉得头昏眼花，双脚软得跟棉花似的，支持不住身躯。有一阵子，我脑袋完全是一片虚空，什么念头都没有，过了半天才想起来：我这是怎么啦？怎么会变得这么娇气，见了血都会呕吐？这ＴＭＤ还配做大夫么？
大夫？嘿嘿，你现在不过是个打工仔，打了那么多年的工，临床功夫早就扔得差不多了，还配自称大夫？
悔意再度从心底翻江倒海地卷起，放弃了那么好的职业，跑到万里之外来做人下人，为的究竟是什么？
扶着墙站了半天，我才想起躺在地上的姚清元来，看了一眼，他躺在血液里一动不动，跟个扔在污水中的垃圾袋似的。
我该拿他怎么办？早知道是他，我根本就不会进这小巷来。这ＴＭＤ真是阴错阳差，救了一个最不该救的人。起码，你在救他前，先得看清他的面容吧？真是个憨大猪头三！
可现在走开也不晚，我做到这一步也差不多了。就让他在那儿躺着，是生是死，凭他的运气吧。
我朝巷口走了两步，立刻又停了下来。不行！我这浑身是血地出去，立刻就要引起旁人怀疑，警察事后一调查，我便是浑身有口也说不清，反倒把自己弄成杀人犯了。
还是报警吧。我从湿腻腻的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刚要按下号码，却又改了念头：再等一会儿，等他bleed dry后打也不妨，着什么急呢？
我把手机放回衣袋去，又看了姚清元一眼，他身下那滩血似乎又变大了些。再延迟下去，他很快就会死去。唉，这把年纪还要跑到国外来，最后就这么默默死在一条小巷里，连亲人都不在身边，跟条野狗又有什么区别？
愧疚感从心底像野火般腾腾升起，烧红了我的脸：我ＴＭＤ还是人不是人？连这种谋杀的念头都居然会起！姚清元当然不是东西，可你ＴＭＤ又能好到哪儿去？后悔救人不说，还有意拖延时间，想借自然之手把自己讨厌的人除去！你简直比他还要坏！人家至少没犯过谋杀大罪吧？
我立刻从口袋里掏出血迹模糊的手机，按下了９１１。
作者：芦笛 在 寒山小径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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