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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冲出迷雾(飘来飘去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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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冲出迷雾(飘来飘去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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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冲出迷雾(飘来飘去之五) (449 reads)      时间: 2002-2-04 周一, 下午11:56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感觉跑了有半个世纪那么长,当我终于冲出迷雾看见东西的时候脚底下还是绊了一跤。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我拽起扶着我坐在一旁。爆炸还在继续,我已不敢回头张望,我看见自己浑身是灰,还看见几个和自己同样从灰堆里钻出来的看不见面目的人。我喘着气,发现自己嘴里居然冒出的是烟,就象从烟囱里冒出的烟一样。我惊奇得忘了哭。眼睛依然很疼,我想把隐形眼镜摘下来可是满手是灰也没有水。







你的手受伤了需要清理,我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一个披着头巾中东长像的妇女在跟我说话。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臂有点疼,似乎在流血。我突然担心起自己的脸是否破相,急急地问道,能给我一点水吗我需要清理我的眼睛。可怜的孩子,跟我来吧。那妇人搀着我去了一家小店,里面琳琅地挂着许多装饰品。这是我的小店,妇人说,把这儿当作你的家吧。她拿来一块浴巾并指给我卫生间,让我先洗洗自己,然后再帮助清理伤口。我混身打着颤走进洗手间开始洗脸。因为满头满脸都是灰,洗了很久才露出脸的本色。也许是因为下意识地把衣服盖在脑上的缘故脸一点儿没事。我松了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多么虚荣爱美,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想着自己的面子。我又花了很长时间清理右臂的伤口。还好伤势并不严重,只是破了点皮,除了害怕发炎我并不在意胳膊上或腿上多块疤。因为喜欢运动,擦伤是常有的事,运动带来的疤在我看来是很酷很特别很值得骄傲的东西,比起养尊处优者无疤无痕的皮肤强得多。可是突然间一阵惶恐向我袭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Windflower在哪?我无助地坐在马桶上,放声大哭,却又被嗓子里的烟灰呛了。笃笃笃,有人敲着卫生间的门,打开门一看,好心的妇人捧着一叠干净的衣物。你怎么样了?妇人问。还好,我答道。妇人说这个地方不安全,我还得赶快离开。接着她替我清理包扎了伤口,并让我换上她的衣服。上衣是一件大街是随处可见的写着I love NY (我爱纽约)的T恤,下身则是一条肥肥的裤子外套一长裙,典型的中东打扮。对不起,我只有这些衣物了,妇人抱歉地说。 我拥 抱了妇人一下以示感激。上帝保佑你,妇人说。







回到街上我发现所有的人都在小跑着或大跨步地朝北走。北边是曼哈顿上城,世贸大楼被撞后曼哈顿岛被隔为两半,自由街(Liberty St)以南部份的人往南乘轮渡 逃亡,巴克雷街(Barclay St) 以北的人走的是上城,我是属于往北逃亡的一拨。十点零五分,世贸大厦南 楼在身后倒塌。十点二十八分北塔也终于承受不了爆炸引发的热力而轰然倒下。我已不敢回头张望,心想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了。一路上我绝望地给 Windflower打手机,也试图给老公打,可是根本打不通。 大概全世界 的人都在打手机,我心想, Windflower 还活着吗 , 老公也肯定要急死了。我茫然地走在路上只觉得行人出奇的多。我看见有人抱头痛哭,也不知道他们互相认识不认识。可是我连哭的力气也没有。空气中的焦烟味浓重得令人窒息,一想到这焦烟中夹杂着不知多少尸体的气息可能还有Windflower的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许多人用方巾或衣服缠住了嘴巴,我也依葫芦画瓢绑了块手绢。走到五十街洛克费勒中心时心力憔悴的我已经走不动了。地铁已经停运了,幸运的是的士还照常运行,我终于截住了一辆的士。经过中央公园的时候我想起两年前崔健曾在此开过露天演唱会。那时崔健和他的乐队穿着十年不变的绿军装唱着改了歌词的花房姑娘,你问我想要去何方,我指着纽约的方向。唱罢,数只手指齐齐地指向了南边自由女神岛的方向,顿时换来了如潮的嘘声和掌声。假如崔健再来的话还会这么唱吗,我想。车行到116街哥伦比亚大学所在地后我下了车,找着了老公从前国内的同学,小伦夫妇。



小伦看到我衣冠奇特的样子吓了一跳,连问你怎么在这儿。我说别问了快帮我跟老公打个电话吧他肯定急死了。电话打通了老公在那端大叫你们没事吧我都快吓死了。我说我没事,可是Windflower可能完了。怎么可能,老公说,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本来是的,但后来不是了因为她跟Tim走了,我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我也说不清楚。老公说别急别急我来接你,我说怎么来呀进纽约的路全封了,我在小伦这呆会儿会想办法回去的。和老公通过话后我又开始发呆。还是先洗个澡吧,依稀听见小伦妻子道,洗个澡你会感觉好些的。篷头的水很热,烫得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调整好水温我闭上了眼睛。满脑子都是Windflower的影子Windflower的声音,她说的那句还有的后半句是什么?我猜不出来,只觉得胃部象有火在燃烧,嗓子眼似有无数的毛撩拨着喉咙,鼻翕也开始膨胀,我忍不住大声咳嗽。







我已全然没劲,看来家是回不了了。小伦又给老公打了个电话说我在他家睡了。临睡前我恳求着小伦夫妇替我找Windflower,你们一定要找到她要不我怎么向她的家人交代。小伦说,我会尽力的,你好好睡吧。那一夜我做了许多噩梦,醒来后头很疼嗓子也很疼,不过怎么说呢总算是活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我是信的。可是Windflower依然没有消息。







爆炸后的第二天小伦就进城去帮我找Windflower了。我没有她的照片,所以只叙诉了一些大概情况,27岁,身高1米75,亚洲女性,黑色长发,黑色眼珠。中午的时候小伦打来电话说没有消息,看来只有一家医院一家医院地找了,小伦说,今天的纽约可真安静,连汽车喇叭声都听不见。真不好意思,我歉疚地说,麻烦你了。没事儿,小伦妻道,多跑跑腿对他身体有益。







电视CNN台报告了昨日的所有事件,我这才知道世贸大厦是被两驾从波士顿飞往洛杉矶的民用飞机撞毁,一驾是American Airlines, 一驾是United Airlines。此后不久华盛顿的五角大楼也被AA的另一驾民用飞机撞蹋了一个角。一驾由Newark飞往三蕃市途 中被劫持的飞机也在宾州彼兹堡东南边附近撞毁。所有民用飞机均已停飞,布什宣称美国遭到攻击,America is under attack! Make no mistake, the United States will hunt down and punish those responsible for these cowardly acts. 毫无疑问,美国将追踪并惩罚那些对此偷袭行动负责的人物。 数千条生命霎那间被魔鬼之手夺去,布什说,这些行动摧毁了钢铁大厦,但是丝毫损害不了美国前进的钢铁大厦These acts shattered steel, but they cannot dent the steel of American resolve。CNN报道接着说,美国政府官员声称有证据表明奥萨马. 本. 拉登与此次 事件直接相关。







下午的时候老公搭红十字会的车进城了。老公进房的时候我正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浑身打着颤。Windflower,我说道,她失踪了。当诉说一切经过后,老公说得和她家里联系了,你有她家的电话号码吗。我说有,在手机里,可是她老公回国了,她家没人,我只有认识她的一个朋友的E-mail地址,[email protected]。这正是那个Windflower心灵之交的E-mail地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 上了。我发了一个邮 件给那个地址,不久电话响了,那个心灵之交打来的,他叫托马斯Tomas,和<<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男主人公一个名字。托马斯的声音似乎很远,你的E-mail我刚收到……,没什么可说的,我会尽量通知她先生的,多保重。说完了电话就挂了。第二个电话打来的 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是Windflower的丈夫。我会尽快早点赶过来的,他说道,是我害了她。电话那端鼻音甚重,似有抽泣之声。







我和老公在纽约耽误了两天,老公和小伦寻过了几家医院,场面惨不忍睹,哀鸿遍野,老公说,寻亲的人比受伤住院的人似乎还多。Windflower仍然没有消息,小伦夫妇也疲惫不堪,我和老公决定先回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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