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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 我们的文字 (704 reads)      时间: 2002-1-29 周二, 下午8:51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我们的文字



                ·何 碧·



  终日活在蛮音胡语中,有时免不得要将其与母语作点比较,尽管自己绝对是语

言学的门外汉。



  两年前看了一本名为《The Tyranny of History》的

泛谈中国政治文化的书,作者对我大汉文化老大不恭,竟断言中文是如拉丁文一样

的死语,根本无法反映现代世界复杂多样的生活内容,早就失去了存在的依据云云

。当时只觉不值一笑:汉语的优越性,我早就用自己的实验证明过了。



  记得刚出国不久,一个新结识的鬼佬曾半开玩笑地对我说中文是原始的象形文

字,为了捍卫民族尊严我立即向他挑战。我拿出《英汉科技词汇大全》,随机翻出

一个词,让他看英文,我看中文,各自说出意思。几个回合下来,这小子输得一塌

胡涂。象“孔雀石”、“旋前圆肌”一类词,我不但知道前者是一种矿石,而且能

说出它的颜色;同样地,对于后者,我既知它是一种肌肉,又知它与肢体旋转有关

,甚至能说出它的形状与肢体旋转的方向。而他对着相应的英文名词只有干瞪眼的

份,连猜都不知道从哪儿下嘴,尽管此君博学多才,无论专业还是一般知识素养都

远胜于我。



  然而,时间久了,不仅当时的得意烟消云散,有时竟会有些惶恐:或许,我们

的“优越性”,其实正好是我们致命的弱点?



  中文与西文的不同,在于前者以形会意,后者以音会意。由于语言都是以音会

意的,这就造成了“语”和“文”在西方的一致与在中国的脱节。而且,由于汉语

基本是单音节语言,一字一义,中文便很难被改造成一种象音文字。由此生出一系

列的毛病:保守,排外以及模糊含混。



  中文之保守,世所罕见。同一种文字,竟可从孔老二一直用到章士钊。这一套

复杂的视觉符号系统,实际上已成了独立于语音之外的实体,成了一种类似遗传密

码的超稳定的信息载体。虽自“五·四”以来迭经改造,但现代中文对古文的依赖

仍然是实质性的。即以本文而言,写在此处的文字又与活的口语有多少相干?现实

生活里,有谁真会说“现实生活里”这样的“话”?“仍然”、“固然”、“因此

”、“于是”之类的词就更不必说了。朗读英文与朗读中文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前者象说话,后者就是念书。



  因此,所谓现代中文,仍然是过去那套用了两千年的密码的普及版。真要让中

文口语化,作为一种统一文字它立即就要寿终正寝,除非使南蛮之人也操上京腔。

全靠语和文的脱节,中文才得以兼纳京白、吴语、广韵,外带安南、高丽、扶桑。

维系了几千年的大一统与汉文化的同质性,中文功莫大焉。



  而且,汉语的单音节特点决定了中文只能是视觉符号。历时半世纪的文字改革

劳而无功,无论是注音符号还是汉语拼音都无法取代现行文字就证明了这一点。我

们若不逐渐将汉语改造为多音节语言,就只能在老祖宗留下的框架里修修补补,而

难以使它随着时代同步发展。



  因为是视觉密码,就有了内在的排他性。中文是一种缺乏接纳外来语的容量的

封闭系统,绝大多数现代语汇都无法直接引入,而必须根据已有的密码新造。虽一

度时兴过音译,诸如“烟士披里纯”,“德莫克拉西”、“费厄泼赖”,“布尔乔

亚”,“普罗塔尼亚”,“苏维埃”,“安那其”等等,但均如过眼烟云。



  依照旧码造新码,最明显的好处是便于普及。只要掌握了基本码,什么复杂的

新码都可以望文生义地猜个大概。我击败那位番鬼仁兄,靠的便是这一招。但这毕

竟只是权宜之计,从长远来说并不利于中国融入世界。



  敝人流落番邦数载,至今每次看医生前都要作一番案头准备,否则连“肩胛骨

与脊柱之间生了一个疮”这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平时也只能在日常生活和专业领

域中瞎聊一气,一旦语及基础,立即瞠目不知所对。相比之下,倒还是刚跑出来的

英语结结巴巴的“苏东坡”们能听音生义地明白个八九成。每逢外人不知就里,对

我们的中学教育水平心存鄙夷时,我就要恨造字的先贤们的多事:要是当初他们编

中学教科书时对科技术语不加翻译或只作音译(如“引擎”“盘尼西林”一类),

岂不是积下了无量功德。



  旧瓶装新酒的更大弊端,是保留了旧语言的不确定性。老祖宗们不懂逻辑学,

惯于使用模糊思维,孔孟、老庄、杨墨可以为从未界定过的“道”各说各话争上数

千年,由此形成吾国特有的模糊文字。作为艺术语言,它为读者的想象留下了最大

的空间,具有别的语言难以企及的简练、含蓄与朦胧美。但作为一种具有中古原始

性的、不称手的学术工具,它载荷的模糊思维绝非现今国内某些人激赏的那样,是

什么类似“模糊数学”的了不得的“优势”,而只妨碍了博大精深的学科群的建立

。两千年下来,我们拿得出来的全部家当仍然只有先秦诸子那套原始经典。从秦朝

到清朝似乎只是一段空白,“学者”们在此期间内除了注疏、训诂那套经典之外,

好象什么也没做。中国之所以没有牛顿、爱因思坦、康德、黑格尔那样的大科学家

与大思想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实行“统一思想”固是主要原因,模糊文

字与模糊思维也脱不了干系。



  更严重的是,这种模糊思维与外来思潮相互作用后,会杂交出一种非驴非马、

遗害无穷的肤浅文化,其集大成者在近代史上有三:洪秀全的基督教;孙中山领导

的“民主革命”;以及“山沟里出的马克思主义”,或“第三个里程碑”。



  在洪秀全那里,“三位一体”被改造成了“爷哥王”(即天父爷火华,天兄耶

稣,天王洪秀全);撒但变成了“清妖”;“圣灵”变成了可以随时附在杨秀清或

冯云山身上的“爷”或“哥”的鬼魂;“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人间“天国

”变成了等级制度更加森严、各方面较旧制度只有更恶劣的专制王朝。由于它的通

俗性,这场“革命”在短期内即席卷了南中国,但它除了加重民族的灾难外,唯一

的“改革”,是在教徒中实行后来为赤柬采用的男女隔离分居,尽管诸王们照样三

宫六院,倚红偎翠。



  孙中山的浅薄与糊涂和他所享有的名声一样地令人咋舌。在他那儿,“民主”

先是与“君主”水火不相容的“人民当家做主”,只要“驱逐鞑虏”,废除帝制这

一万恶渊薮,实行共和,天下便立即太平。后来这“民主”又居然成了可与列宁主

义相安无事的东西,以至要实行它必须“以俄为师”、认贼作父、引狼入室。胡闹

的结果,是先腰斩了大有希望的晚清改革事业,后又引入赤祸,将中国从此沉入血

海。苦苦挣扎八十年,中国现在才又回到的当初的起点,面临着远比当年深重的社

会危机,实行一种更不彻底的改革。



  “第三个里程碑”与洪式基督教十分相似,但远比后者成功。在这种意识形态

中,一切都是非黑即白,所有的概念都那样简单明了,又那样的莫名其妙。“阶级

”是其教义的核心观念,它的形成与社会生产的发展程度与方式毫不相干,而由个

人拥有的财产的多寡有无决定。一个人的阶级标签决定这个人的一切:从他的个人

品质诸如善恶美丑,到他是否具备进入“新社会”的资格,以及在这个等级无比森

严的社会占哪一个等级。因此,“无产阶级”就是没有财产的穷人,因为不仅“雇

农是乡村的无产阶级”,就连乞丐、小偷、土匪都是“流氓无产阶级”。同样地,

“资产阶级”大约就是有资产的富人。两者分别是正义与邪恶的化身。要“替天行

道”、实行“世界大同”,唯一的手段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

的行动”。一切是如此的通俗易懂,既具有杀富济贫,开仓放粮,附带大秤分金银

,大碗吃酒肉的民族传统,又是最先进的现代思潮。



  问题在于中国从来就不是欧洲式的资本主义社会,甚至不是马克思或列宁所知

的任何一种社会,欧式“社会主义革命”与中国的真实国情实在是格格不入。时任

共产国际主席的布哈林发觉了这一问题,在中共“六大”期间短短几天内就以理论

家的效率想出了补救之道。他规定中国社会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而现

阶段的中国革命是“无产阶级领导的资产阶级革命”,这就是后来被吹成“毛思想

”的“新民主主义论”的基本框架。



  这个理论固然有不少问题,例如中国社会中是否真的存在马克思定义的无产阶

级与资产阶级,以及资产阶级革命是否可由无产阶级领导都大可商榷,但它至少界

定了革命的对象,亦即“三座大山”。可惜“他老人家”的模糊思维连这点进口来

的清晰都容不得多久,在把所有“资产阶级”的“产”都给“共”了后,还要“坚

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于是便不能不生出“搞社会主义革命,不知道资

产阶级在哪里”的疑问。上穷碧落下黄泉苦苦求索的结果,不仅伏羲神农之世就有

的“鸡屁股银行”成了“资本主义的尾巴”,大批同胞也跟着陪绑,成了“党内资

产阶级”,最后连宋江都成了修正主义者。而由“民主柬埔寨”这块“实验田”揭

示出来的“他老人家”心目中的理想天国,竟是一个政企合一,工农兵学商合一,

取消劳动分工,没有城市,没有货币和商品,消灭了教育与知识分子,消灭了家庭

,消灭了“三大差别”以及一切其他差别的、彻底“一元化”的血淋淋的“桃花源

”。



  上述这三种肤浅意识形态与它们抄袭的原版的差距,凡是不带偏见的人都能看

出来。无可否认,我们使用的文字在造成这种出格的荒腔走板中确实起到了一定的

作用。如果“上帝”、“民主”、“无产阶级”、“资产阶级 ”、“共产主义”

等字眼是以音译方式直接引入汉语的话,原版或许不会如此轻易地得到“创造性发

展”(“限制资产阶级法权”的笑话就是证明),至少“发展版”不会如此广泛地

得到传播。别林斯基说:“盲目的狂热常常是幼稚民族的命运”。在我看来,幼稚

民族之所以会对“反修防修”、“防止资本主义复辟”这类梦呓表现出如中风魔的

狂热,常常是被人使用通俗而又模糊的语言煽动起来的结果。



  时至今日,从官方到民间,我们似乎并无多少长进。在官方,根本国策是建设

某种内涵与外延从未得到界定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在民间,八九年的

那场运动又表现了对孙中山的回归,以至严家其辈竟然以“再建共和”相号召。所

幸这场运动只是以改革派的全面垮台告终而未造成辛亥革命那样的灾难,但它仍然

表明了我们在八十年后仍然与当年一样的肤浅无知。



  为了中国的全面融入现代世界,对中文进行伤筋动骨的改造似已刻不容缓。作

为将其改造为多音节语言的第一步,我们可以以大量使用汉语拼音音译来直接引入

现代概念。但要开始这方面的工作,我们首先得有承认自己落后的勇气,正视这落

后不仅限于经济、更存在于一切其他领域中的现实。要是鸦片战争以来的先贤们也

象我们今天这样以自己的特殊国情自傲,动不动就是“我们先前比你阔多了”,或

“你还不配有这样的瘌痢”,那么我们今天颈后还拖着那条辨子,而三寸金莲仍然

是令人销魂荡魄、轻怜密爱的尤物。



作者:Anonymous罕见奇谈 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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