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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小说]北京情人（十四）

东京博士
[个人文集]

加入时间: 2004/10/01
文章: 2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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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连载小说]北京情人（十四） (516 reads) 时间: 2006-1-28 周六, 上午11:58

作者：东京博士 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十四》

要感谢一场流行的疾病，把Jason留在了上海，把他的太太困在了北京。

这是第一个，或许也是这辈子最后一个能和Jason在同一个城市渡过的假期。

五月的阳光倾泄得铺天盖地。在一年中最好的季节里，上海显得有些沉闷，谨慎的人们减少了外出，怕染上可怕的病。只有我是例外。

Jason醉得一塌糊涂。他在电话那头不断地向我重复一句话：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这是一个暮春的温暖夜晚，听着那个灵魂在耳边的呻吟，我再也没能忍住担心，我想要是不去看他确定他没事，这辈子我便不能原谅自己。

换衣服时他拼命打我手机：Jewel，你出来了吗？你什么时候到？

我骗他说快到了。

站在浦江边他家的楼底，门卫室通明的灯光让我的脚步有些打飘。

寂静的深夜里，我的皮鞋底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有种摄人心魄的惊天动地。我踮起脚尖站到门前轻轻敲了几下。没反应，复重重地敲，还是没反应。

他不在家？也许他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刹那间我慌张起来，我是知道自己的，如果真像我怀疑的那样他不在家，在这样一个暗夜里一个人再折回家去，简直是无法忍受的。

幸好他来开门了，看到他在门后的阴影里站立，我立刻想起伟人说过的话：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Jason虚弱到脸色惨白：Jewel，你是不是等了很久？我想着替你把门开着的，不知怎么的就睡过去了。

“我没事，你怎么样啊？洗澡了吗？”我问他。

“洗了。”他躺回到床上，半闭着眼。

“真洗了？我闻闻。”我没料到他醉成这样还能洗澡，但是他的手臂散发出沐浴露的香味，柔和得像女孩子夏天的花裙摆，是我喜欢的那个牌子，

Jason喝多了酒就喜欢讲话。他说Jewel你是我的情人， Jewel你是个小妖精，我知道你很爱我。

我拍拍他的脸：你醉了，我不是你的情人，我也不爱你。

Jewel，最近我对你是不是有些冷淡啊？

你说呢？我把问题还给他。

他邪邪地笑，笑得人心里直发毛。

晚上我们谁都没睡好。 Jason起来吐了好几次，吐完了回来搂着我，似乎想把一身的痛苦传递给我。

一大早门卫来提醒他去修车。他从不怜惜奔驰，喝了酒就那么往死里开，生生地撞坏了油箱。

如果那辆黑色的车有知觉，一定哭了一整夜，我想。

Jason熬了粥，我做了菜。我们坐在阳光底下吃早餐，吃着吃着他忽然说：你怎么来了？

我的筷子差点掉地上：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是吗？有这回事儿？我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他说。

“那好，下次你醉了打电话给我，我就说去找医生别找我。”我低头扒了口菜，胸口闷闷的说不出地难受。

笨蛋，我暗暗骂自己。

Jason突然打算带我出去玩。他总是这么心血来潮。

我于是又一次体会到奔驰是怎样在高架上目空一切的。接近200迈的时速在每一个拐弯处都叫人生出身不由己的快乐。换了别的车你也许会被从座位上甩偏，但奔驰不会，它像是有灵性一般小心地稳重地保护你。

我相信奔驰的性能就像相信Jason的驾驶技术一样，此前此后我都没见过什么人开车能这般自如的。

上海最美的地方不是新天地的酒吧，不是淮海路的时尚，更不是复兴西路一带的幽静，而是延安路外滩。

延安高架在接近外滩的地方温柔地往北一拐，浦江两岸的灿烂就一下子尽收眼底了。

Jason把延安路的这个拐弯叫做“亚洲第一湾”，笑得我半死。

透过奔驰开阔的前窗，岸上江上的辉煌灯火扑面而来，我真想就此死在浦江湿湿的气息中。

但是美丽很快就过去了，大奔艰难地在车流中左冲右突。

“我送你回家吧。” Jason 冲我笑了笑。

我扭头看看窗外，足足有五分钟没说一句话。

过了隧道，奔驰沿着世纪大道畅快地跑着，是回家的路。

“你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终于忍不住严厉地对他说。记忆中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恶狠狠地对他说话。我不敢也不愿对他太严厉，怕伤了爱人。现在想起来自己是多么傻啊。Jason，我的遥远的从北京来的情人，似乎从未像我这样害怕失去什么。

思念对于把生命走过一半的男人来说大概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生活得这样麻木。

黑暗中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抖了抖，然后伸过来捏住我的手指：“听话，回家吧，啊？”

“我不回家，我不想回家！” 我第一次没给他面子。

但是没用，当车停在楼下时我还是下车了，那原本不是我的车我的人啊，我怕失去Jason,怕自己的每一次小小的固执都会破坏他对情人的幻想。

奇怪的是我有种预感，我们将很久不再见面。

我们真的很久没有再见面，我也尽量不给他打电话，我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我想他，非常非常想。但是他一定知道。

我看了同志文学《蓝宇》，又一个关于北京的爱情故事。看得不胜唏嘘，蓝宇要是没死该多好。可是美大概就是残缺的吧。我们为什么不能容忍生活中多一点完整呢？

我不能看见那些特别地道的北京话，这叫人胸口发堵，每看见一次就好像Jason歪着脑袋在对我说一次。

——船歌

作者：东京博士 在寒山小径发贴, 来自 http://www.hjclub.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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